(聂秋痕的视角)
黑暗。粘稠的黑暗。还有冷。忘川支流的腥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魂体。林大哥(林寒)的手很稳,拉着我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行。顾叔叔(顾青衫)的隐灵阵撑不了多久,他说。剥衣亭的猎犬鼻子很灵。我们必须快。去百骨山。那条废弃的古道。唯一的生路。脚下滑腻腻的,是苔藓还是别的什么我不想看。阴影里有东西在动。在哭。在笑。枉死城从不真正沉睡。它只是在假寐,用无数双眼睛偷窥。
林大哥的背影在前面。星辉很淡,但足够照亮脚下。他的魂伤还没好利索,我知道。我能感觉到他魂力运转时的细微滞涩。但他什么都没说。他总是这样。沉默地承受。像山。可我害怕这座山也会被侵蚀。被这里的黑暗。被过去的阴影。我的阴影。
百骨山。那名字让我的魂核都在颤抖。母亲临终前苍白的手紧紧抓住我。秋痕……别回去……永远别回青丘……也别……靠近百骨……那里有……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充满了恐惧。然后她的手松开了。冰冷。永远的冰冷。百骨山。小谢妹妹最后的气息是不是也消散在那里?那个传说中被诅咒的地方。剥衣亭主的巢穴。我们正在主动送上门去。愚蠢。还是勇敢?林大哥说别无选择。我相信林大哥。我只能相信。
(林曦的视角)
巷道无穷无尽。扭曲。延伸。像枉死城的肠子。聂秋痕的手很凉,微微颤抖。她在害怕。不仅仅是眼前的危险。有什么更深的东西在啃噬她。百骨山。顾先生提到时她脸色的变化没能逃过我的眼睛。那里有她的过去。或许也是小谢的过去。宿命像一张网。我们都在网中挣扎。越挣扎缠得越紧。
魂海中的“奇点”安静了许多。那次爆发后的反噬如同高烧退去后的虚脱。但感知更清晰了。对混沌的理解更深了一层。毁灭与创造。秩序与混乱。它们并非对立。而是一体两面。像这枉死城。极致的混乱中孕育着某种残酷的秩序。剥衣亭的秩序。用恐惧和暴力维持的秩序。我们正闯入它的心脏。
前方有岔路。左还是右?直觉。星钥的微光在意识深处指向左。信任直觉。就像信任聂秋痕此刻沉默中的坚韧。她没说,但我知道她不会退缩。为了什么?为了活下去?为了母亲?为了小谢?还是为了……我?不。不要想这个。责任已经够沉重了。不能再背负更多。专注。感知延伸。阴影中有东西。不是鬼差。更古老。更饥饿。百骨山的爪牙?它们知道我们来了。
(第三人称视角与时空交错)
他们离开了相对“安全”的棚户区,进入了枉死城更边缘的地带。这里的建筑更加破败、扭曲,仿佛被巨大的力量蹂躏过。地面开始出现散落的骨骸,从零星到密集,最终,他们踏上了完全由各种生物的骨骼铺就的道路。空气变得凝滞,弥漫着陈年的血腥与绝望的气息。远方,一座由无数巨大、惨白骸骨堆积而成的山脉轮廓,在昏黄的天幕下狰狞地耸立着。那就是百骨山。
压迫感骤增。仿佛有无数亡魂在无声地尖叫。聂秋痕的呼吸变得急促,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聂秋痕的记忆闪回 - 意识流)
母亲的脸……哭泣……青丘的桃花开得正艳……小谢妹妹在树下跳舞……笑容像阳光……然后黑暗降临……族老的怒吼……“孽障!”“私通凡人!”“败坏门风!”……母亲抱着我逃跑……冰冷的雨……泥泞……躲藏……恐惧……然后是枉死城……挣扎求生……母亲一天天衰弱……咳嗽……魂体越来越透明……“秋痕……要活下去……”……然后那个男人出现……穿着华贵的黑袍……笑容温和却冰冷……“跟我走吧……给你母亲治病……”……希望……愚蠢的希望……跟着他……进入百骨山深处……宫殿也是由骨头建成……母亲被带走……再也没回来……他的笑容变了……“现在,轮到你了……”……锁链……鞭打……屈辱……逃跑……无尽的追杀……坠落……放逐之地……遗忘……不,从未忘记……那个男人的脸……剥衣亭主!——
“啊!”聂秋痕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猛地停下脚步,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秋痕!”林曦立刻扶住她,“怎么了?”
“他……是他……”聂秋痕眼神涣散,充满恐惧与仇恨,“剥衣亭主……是他害死了母亲!是他把我打入了放逐之地!百骨山……是他的宫殿!我……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过去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现在。创伤从未愈合,只是在记忆的角落化脓,此刻被地点彻底引爆。
林曦心中一沉。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百骨山不仅是险地,更是聂秋痕仇家的老巢。他们的行踪,可能从一开始就在对方的预料甚至引导之中。
就在这时,四周阴影蠕动,数十道身披骨甲、手持骨刃、眼眶燃烧着幽绿鬼火的骷髅战士无声无息地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冰冷的纪律性,与之前遇到的散兵游勇截然不同。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白骨山方向传来,带着一丝戏谑与绝对的威严:“本座还以为要多等些时日。没想到,你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秋痕侄女,别来无恙啊?这次,还带了个有趣的客人。”
骸骨王座从山体阴影中缓缓升起,由无数狰狞头骨垒成。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着玄色锦袍、面容俊美却苍白异常、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他手中把玩着两颗光滑的人头骨,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正是剥衣亭主!
聂秋痕看到他的脸,浑身剧颤,眼中爆发出刻骨的仇恨:“畜生!还我母亲命来!”
剥衣亭主轻笑一声,目光却落在林曦身上:“啧啧,还是这么冲动。跟你那愚蠢的妹妹一样。不过……你带来的这位朋友,倒是非同一般。身上有股……让本座都心悸的味道。交出你身上的秘密,或许,本座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甚至……让你的小侄女少受点苦。”他的眼神贪婪而危险,显然察觉到了林曦体内“奇点”的不凡。
林曦将聂秋痕护在身后,魂力悄然运转,冷静道:“看来,鬼市那场戏,也是你故意安排的?引我们来此?”
“聪明。”剥衣亭主赞赏地点点头,“那老鬼和小滑头,演得不错。本座只是想确认一下,能让顾青衫那老骨头拼命维护,让秋痕侄女如此依赖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果然没让本座失望。”他缓缓站起身,威压更盛,“现在,做出选择吧。臣服,还是……湮灭?”
没有任何谈判余地。林曦深吸一口气,混沌星辉开始从体内涌现。聂秋痕也强压恐惧,拔出短簪,眼神决绝。她知道,面对这个仇人,求饶无用,唯有死战。
“冥顽不灵。”剥衣亭主惋惜地摇摇头,轻轻一挥手。
周围的骷髅战士同时发动攻击!骨刃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攻来!攻势凌厉,配合默契,远非之前鬼差可比!
林曦长啸一声,星辉暴涨,化作无数道剑气纵横交错,将攻来的骨刃纷纷斩碎!同时揽住聂秋痕的腰,步法变幻,在刀光剑影中穿梭闪避。聂秋痕也娇叱一声,短簪挥出,狐族幻术施展,制造出数个幻影干扰敌人。
战斗瞬间爆发,且激烈无比。林曦魂伤未愈,不敢全力催动“奇点”,只能以精妙术法周旋,但骷髅战士数量众多,悍不畏死,攻势如潮水般连绵不绝。聂秋痕修为较弱,很快便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剥衣亭主高踞王座之上,冷漠地注视着战局,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斗兽表演。“不错的技巧。可惜,力量不足。在这百骨山,本座就是主宰!你们的魂力,只会不断被此地死气侵蚀消磨!乖乖束手就擒吧!”
果然,林曦感到魂力消耗极快,四周弥漫的死气不断侵蚀着他的护体星辉。聂秋痕更是脸色愈发苍白。
这样下去不行!林曦眼神一厉,准备不顾伤势,再次引动“奇点”之力!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嗤——!”
一道凌厉无匹的、带着浩然正气的白色剑光,如同天外飞仙,骤然从斜刺里杀出!瞬间斩碎了数名骷髅战士!剑光过后,一道身影飘然落下,挡在林曦二人身前!
青衫磊落,长须飘洒,手持一柄古朴长剑,不是顾青衫又是谁?!
“顾先生!”林曦和聂秋痕又惊又喜!
“顾青衫!”剥衣亭主脸色一沉,“老东西,你真要与本座作对到底?”
顾青衫面色沉静,剑指剥衣亭主,朗声道:“亭主,多行不义必自毙!放这些孩子离开!”
“找死!”剥衣亭主大怒,终于亲自出手!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烟,直扑顾青衫!五指成爪,指甲暴涨,带着撕魂裂魄的阴邪之力!
顾青衫毫不畏惧,剑法展开,正气凛然,与剥衣亭主战在一处!剑爪相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与能量冲击!气浪翻滚,吹得无数骨骸四散飞溅!
林曦见状,精神大振,全力出手,星辉剑气如同风暴般席卷向周围的骷髅战士!聂秋痕也奋力搏杀!
战场顿时陷入混战!顾青衫剑术高超,正气克制邪功,竟与剥衣亭主斗得旗鼓相当!林曦压力大减,很快清理出一片区域。
“走!去山阴处!那里可能有古道入口!”顾青衫百忙中喊道。
林曦会意,拉起聂秋痕,向着百骨山阴面疾冲而去!
“哪里走!”剥衣亭主怒吼,想要阻拦,却被顾青衫死死缠住!
“你的对手是我!”顾青衫剑气如虹,死死封住他的去路。
林曦二人趁机摆脱纠缠,冲入百骨山深处崎岖的骸骨丛林之中。身后传来剥衣亭主愤怒的咆哮和更加激烈的打斗声。
他们不敢回头,拼命向前。山路崎岖,白骨嶙峋,仿佛踏在无数亡魂的尸骸之上。聂秋痕喘息着,回头望了一眼那激战的方向,眼中含泪:“顾叔叔他……”
“顾先生修为高深,必有脱身之法!”林曦沉声道,心中却沉重无比。顾青衫是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
终于,他们来到了百骨山的背阴面。这里死气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在一片巨大的、如同肋骨般拱起的山崖下,他们看到了一个幽深漆黑的洞口。洞口散发着微弱却异常的空间波动,与枉死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就是那里!”林曦感应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通道气息!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洞口的刹那,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侧面袭来!直取聂秋痕后心!是剥衣亭主的偷袭!他竟然摆脱了顾青衫?!
林曦反应极快,猛地将聂秋痕推开,同时回身一掌拍出!混沌星辉与那黑影狠狠撞在一起!
轰!
林曦喷出一口魂血(模拟),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山崖白骨上!那黑影也显出身形,是剥衣亭主的一具分身!气息稍弱,但依旧强悍!他本体显然还被顾青衫拖着!
“林大哥!”聂秋痕惊呼,不顾一切地扑向林曦。
那分身狞笑着再次扑来!
就在这时,异变又起!聂秋痕怀中,那枚一直贴身佩戴的、母亲留下的遗物——一枚月牙形玉佩,突然爆发出璀璨的、纯净的银白色光芒!光芒中,隐隐有一个温柔而悲伤的女子虚影浮现,挡在了聂秋痕身前!
那分身撞在银光上,发出一声惨叫,瞬间消散!
银光也随之黯淡,玉佩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聂秋痕愣住了,看着手中碎裂的玉佩,泪水夺眶而出:“母亲……”
林曦挣扎着站起,拉住她:“快走!”
两人不再犹豫,冲入了那幽深的洞口!身后,传来剥衣亭主本体惊天动地的、不甘的怒吼声!
黑暗吞噬了他们的身影。空间的扭曲感传来。他们终于踏上了那条传说中的、废弃的古老通道。
然而,宿命阴影,是否真的能够摆脱?通道的尽头,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顾青衫的命运如何?这一切,都淹没在时空乱流的喧哗与骚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