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前世那般,王熙凤扑到贾母怀里,被贾母护住。
贾琏执剑进了正房,却不敢真个将人杀了,只作个样子罢了。
不过是服了个软,与王熙凤赔罪认了错,此事也就揭了过去。
反是什么也没做的平儿受了无妄之灾,被宝玉带到怡红院重新梳妆理鬓,宝玉殷勤拿了自己做的胭脂与她用,袭人也拿了自己不大穿的衣裳出来。
一行人把平儿照顾得妥帖,不多时,李纨唤人来将平儿叫走。
宝玉坐在椅上,叫斟茶来,晴雯倒了茶水过去,因问道:“你今儿是去了哪里?不是说回来了同我们说吗?”
宝玉闻言,微微勾起的嘴角立时又耷拉下来,叹了口气道:“怕是你们都不记得了,今日恰也是金钏的生日呢。”
晴雯听了,不由气道:“这人都已经没了,还说这些子做什么?知道宝二爷是个长情的人,倒也不用不着到咱们面前来说这个。”
说罢,一扭头便走了,也不管他在后面叫得急。
宝玉不知自己哪里又惹了她,委委屈屈抓着袭人的手唉声叹气。
袭人心中不耐,也不好将他甩开了去,便道:“金钏活着的时候遇见她,总不大瞧得上。如今她去了,你偏又提起她,又有什么意思?莫说她生气,便是我,心里也是不大高兴的。”
宝玉怔怔,半晌后方道:“原来这人的心里总没法子装下所有人,也不是所有人都为了我。如今,我也只有你同林妹妹了。”
袭人微微一愣,心中泛起酸涩,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自来是认定了宝玉的,不然也不会同王夫人说那些话。
只是贾母更喜欢长相娇俏,心灵手巧的晴雯,又一心认定她是宝玉的福星,如今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到时候,破了身子的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似这样的话,她在心里早问了自己无数次。
她定然不能在贾母面前分辩自己已经是宝玉的人,就连王夫人面前,也不敢露了半点口风。
世家大族的少爷睡个把子丫鬟又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宝玉年纪尚小,贾母早就吩咐过不叫他早早泄了元阳。
若是这事闹将出去,怕自己只有以死谢罪,才能平息了贾母和王夫人的怒火。
可是自己往日争强好胜的,事事都要比旁人做得好,难道只是为着到了年纪配小子不成?
思及此处,豆大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袭人的眼中滑落,将宝玉唬得立时起了身,扶住她问: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难道也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惹恼了你不成?”
袭人哭着摇头,泣不成声。
这时,彩蝶自外头撩了帘子道:“宝二爷怕是还不知道,今儿李奶奶过来,把袭人姐姐好一顿骂,说什么袭人姐姐勾搭主子学坏,要告到老太太那里呢。”
袭人忙道:“李奶奶的话哪里是这个意思,你可莫要在这里拱火了。”
宝玉听了那话早已气极,抓住手边的茶碗狠狠便摔在了地上,扭身就往外走。
“我不知道她是你们哪门子的奶奶,不过仗着我吃过她几日奶,一个两个的将她捧到天上去。既她这般愿意在我屋里作威作福,索性我回了老太太,将她请回来供起来才是正理——”
袭人哪里敢叫他就这样直挺挺跑过去撒气,连忙在后边儿跟上。
彩蝶不曾想到宝玉这般大的气性,抱着廊柱瑟瑟发抖。
素日这样的事情都是秋纹和碧痕做得多些,如今看着彩蝶这般形容,竟也十分瞧不上。
“既没那个本事,谁叫你替人出头?难道她自己没有嘴去说,偏你是个机灵能干的,主子面前都能搬弄是非了。回头老太太恼了,先一个就拿你开刀,瞧你这般上蹿下跳的张狂样儿……”
两个人围着她就是一顿奚落,彩蝶心中愤懑,却不敢与两人回嘴。
宝玉终在王熙凤的院落旁被袭人追上,袭人死命拉着他的袖子劝道:“二爷若真个要去回了老太太把李嬷嬷撵了,倒不如先把我撵了的干净!”
“她几次三番进我的屋子骂你,吵你,如今我不过是叫她回家荣养,难道老太太也不肯?又怎么会怪到你身上?”
“前一回因着吃茶撵了茜雪,难道二爷还不明白吗?咱们家对教养过主子的奶嬷嬷都是敬重有加,怎么到二爷这里,便几次三番要撵李嬷嬷走?
但凡是人心多思多想一回便知,定是二爷身边的丫鬟怂恿着二爷把负有教养责任的李嬷嬷撵走,日后怡红院里再有什么事,定然都是我的不是。
若二爷真个这般做了,先我一个一头撞死在这里干净!”
眼瞧着面前的袭人哭得梨花带雨,宝玉冷静下来,也觉得无趣。
“不管我要做什么,你们总是这个拦,那个劝,我白活了十多年,竟丝毫不能依着自己的心思做主。罢了,罢了,就此往后,我也不管你们了。”
他口中念叨着,转身回了大观园,袭人跟在他身后,却见他不往怡红院的方向走,转而走上了满是翠竹的那条小径。
袭人站在当地,任由眼泪打湿了芙蓉面,她此时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
恨自己不过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丫鬟身份,生死都在主子手里捏着,半分由不得自己。
她一心只盼着宝玉将她放在心上,可宝玉真要为她出头的时候,她又这样拦着。
袭人哭坐在一旁石上,暗暗垂泪,到底要她怎么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如今贾母步步紧逼,不知什么时候便要将晴雯的身份过了明路。
先时别人看着王夫人赏她,都以为宝玉身边早晚有她一个姨娘的位子。
可如今贾母开了口,王夫人也要往后站,众人的态度变得暧昧,想看看她和晴雯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虽许久以前,晴雯便说过不会给宝玉做姨娘的话,可是她同她一样都是银子买回来的下人,主子有命,哪里有说“不行”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