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和世界。
玄关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紧拥的呼吸声。
宋鹤眠的手臂依旧箍得很紧,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像幻觉一样消失。
他的脸埋在俞浡的颈窝,呼吸沉重而灼热,喷吐在皮肤上,带着微醺的酒气和长途飞行的疲惫。
俞浡任由他抱着,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猛兽。
他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这个真实存在的、带着湿气和寒意的躯体,那颗紧贴着自己胸腔的、剧烈跳动的心脏,比任何语言都更直接地诉说着分离的痛苦与重逢的悸动。
过了很久,久到俞浡感觉自己的肩膀都有些发麻,宋鹤眠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下来。
他抬起头,眼眶依旧是红的,血丝遍布,但眼神已经不再涣散,而是像经过暴雨洗涤的夜空,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牢牢锁在俞浡脸上。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凉意,有些颤抖地,轻轻触碰俞浡的眉毛、眼睛、鼻梁,最后停留在微张的、带着温热呼吸的嘴唇上。
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珍视,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真的。”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被呼吸声掩盖。
俞浡抓住他微凉的手指,贴在自己脸颊上,用脸颊的温度去暖他。
他看着他,眼底是翻涌的、复杂的情感——有担忧,有后怕,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最终都化为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嗯。”俞浡应了一声,声音也有些哑,“真的。”
他拉着宋鹤眠的手,将他带离玄关。宋鹤眠顺从地跟着,脚步有些虚浮,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俞浡。
他被带到沙发边坐下,俞浡转身想去给他倒杯热水。
手腕却被猛地抓住。
宋鹤眠仰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像是害怕他离开视线。
“我不走,”俞浡心软得一塌糊涂,轻声保证,“就去倒杯水,很快。”
宋鹤眠这才缓缓松开手,但目光依旧追随着他的身影。
俞浡在厨房倒水,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灼穿的目光。
他端着温水回来,递给宋鹤眠。宋鹤眠接过来,没有喝,只是用双手捧着,仿佛在汲取那点微薄的热量。
他低着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沉默着。
俞浡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陪着。
“我……”宋鹤眠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很糟糕。”
他指的是自己此刻狼狈的状态,也可能指的是那场让他失控的危机,更可能是指这次不管不顾的逃离。
俞浡伸出手,覆盖在他捧着杯子的手背上。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
“嗯,”俞浡应道,语气平静,“看出来了。”
没有责备,没有追问,只是简单的承认和接纳。
这句平静的回应,奇异地安抚了宋鹤眠内心最后一丝躁动不安。
他抬起头,看向俞浡。年轻人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惊讶,没有嫌弃,只有深不见底的理解和一种近乎慈悲的包容。
他不再需要解释,不需要维持任何体面。
在这里,在这个飘着颜料和松节油味道的陌生公寓里,在这个他跨越了整个太平洋奔赴的人面前,他可以只是宋鹤眠,一个会疲惫、会脆弱、会失控的普通人。
他放下水杯,再次伸出手,这次不是拥抱,而是轻轻握住了俞浡的手。
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寻求连接的渴望。
他将俞浡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额头上传来俞浡掌心温热的触感,像一块暖玉,熨帖着他抽痛的神经。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俞浡身上特有的、混合着颜料和淡淡体香的味道。
这味道,比任何镇静剂都更有效地抚平了他连日来的焦灼和空虚。
他就在这里。
在他的气息里。
在他的温度里。
这不是梦。
俞浡感受着掌心下微凉的皮肤和轻轻颤动的睫毛,另一只手抬起,用指腹极轻地擦过他湿润的眼角。
动作温柔得如同拂去花瓣上的露珠。
“累了就睡一会儿,”俞浡的声音像夜风一样轻缓,“我在这里。”
宋鹤眠没有睁眼,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仿佛那是狂风巨浪中,唯一可靠的浮木。
他沉重的身体慢慢向俞浡的方向倾斜,最终,将额头抵在了俞浡的肩上。
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
他保持着这个依赖的姿势,在跨越了失控、眼泪和万里航程之后,终于在这个雨夜的异国公寓里,找到了片刻的、沉实的安宁。
俞浡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拉过旁边沙发上随意放着的毛毯,轻轻盖在两人身上。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发出细密的声响。
但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温暖而安稳,成为了彼此世界里,最坚实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