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一惊,手中的书册险些滑落。怎的偏生赶在这个时候过来?若让他瞧见元熙在此,还不知要掀起怎样的风波。
急忙搁下手中书卷迎上前,握住他的手便往月洞门外引:“这梅花开得正好,我都没心思整理这些书册了,陪我去园中走走可好?”
贺楚垂眸看向我主动牵住他的手,从善如流地反手握住。那枝红梅顺势落进我掌心,带着清冽寒香。
“难得见你这般主动。”他唇角微扬,眼底却掠过一丝探究。
我强作镇定地拉着他往外走,心中暗祷母亲快些将那位不速之客送走。
谁知刚踏出月洞门,还未及舒口气,便听得室内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是茶盏落地的声响。
元熙的声音随即穿透门扉:“不可!禾禾怎能嫁与他?他年长禾禾整整十八岁!”
贺楚的脚步骤然停住。我闭目长叹——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他转向殿内的目光霎时暗沉如夜,指尖微微收紧:“里头是谁?”
“是元熙。”我知道再瞒不住。
他眸中风云骤起,唇边却浮起冰冷笑意:“原来是他。”红梅在他指间转了个圈,“正好,有些旧账该算算清楚了。”
我急忙拽住贺楚的衣袖,“别进去!娘自会处理妥当,何苦平添风波?”
贺楚垂眸凝视我紧攥他衣袖的手,尚未开口,屋内又传来元熙略带哽咽的声音:“宁姨,我知道错了,当初是我错把鱼目当珍珠,伤了禾禾的心。您看,平安扣我都带来了……只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院中梅香暗浮,终于听见娘亲清冷的声音穿透门扉,“元熙,有些人错过便是永远错过了。当初我们允禾禾随你去西丹看花灯节,便是给过你机会了,可你呢?”
娘亲的声音里凝着薄霜,“禾禾独自在西丹那些时日,你们何曾给过她半分温暖?芳华县主与昭昭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当真全然不知?”
她顿了顿,声线陡然转厉:“我们云外居虽远在千里之外,却还没到耳目昏聩的地步!”
“我…我是真的后悔了”,元熙的哭腔愈发明显,“禾禾定是与我赌气才答应这门亲事的对不对?您当初不也反对这桩婚事?为何如今……?”
贺楚闻言,原本要迈出的脚步倏然顿住。
屋内传来娘亲温和却清晰的声音:“当初我们的确不赞同这桩婚事,但经历这许多事后,我们想明白了。”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婚姻终究是他们二人要相伴一生的路。即便是为人父母,也不该妄加干涉。”
阳光漫过飞檐,将辉光洒满庭院,无数微尘在光柱中轻舞,娘亲的声音继续传来:“既然禾禾心仪,贺楚又真心待她,我们做父母的,唯有祝福。”
贺楚紧绷的肩线渐渐放松,原本紧握的拳缓缓松开。
“走吧,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动怒。”
我牵起贺楚的手正要转身,殿内却传来元熙执拗的声音:“我不信!我要亲耳听禾禾说!”
我不由蹙眉,当初在西丹归还平安扣时,我表达的意思分明已经很清楚了,他怎的还是纠缠不清?
身后脚步声急促,我与贺楚齐齐回首,只见元熙疾步冲出殿门。
见到我们并肩立在月洞门下,他先是一怔,待目光落在我与贺楚交握的双手上,眼眶骤然泛红。
他大步朝我们冲过来,贺楚当即侧身将我护在身后。
这护卫的姿态愈发刺激了元熙,他竟伸手欲越过贺楚来拉我:“禾禾!你告诉我,你不是真心要嫁他的,是他逼你的,对不对?”
贺楚抬手格开他的手腕,声音冷似寒冰:“请自重!”
我自贺楚身侧缓步上前,在距元熙一步之外站定。
“元熙。”我轻轻整理着被贺楚握得微皱的袖口,声音平静:“当初那枚平安扣既已归还,便是尘埃落定。”
他急切地向前迈了半步:“可你我相识这些年……”
“正因相识经年,”我抬眸直视他泛红的眼眶,“才更该明白,有些话不必说尽。”
元熙的目光死死锁在贺楚护着我的手臂上,忽然嗤笑出声:“十八年的岁数差距......西鲁国君也做得出来横刀夺爱的事?”
“夺爱?”贺楚终于侧首,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讥诮,“元公子莫非忘了,西丹花灯节那夜,你掷下千金是要博得谁的一笑?如今再来谈夺爱,不觉得为时已晚?”
元熙身形猛然顿住,瞳孔骤然收缩:“那夜抢了花灯彩头的......竟是你?”
他死死盯着贺楚,终于将眼前人与记忆中那个隐在灯影下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齿关紧咬间,他几乎是从喉间挤出那句话:“原来你早就处心积虑……”
贺楚轻嗤一声,执起我的手,在唇边轻轻一触:“若你当初懂得珍惜二字怎么写……”他抬眼时眸光如刃,“又怎会让我有机会走近她身边?”
我微微侧首望向身侧人,见他紧抿的唇线终于柔和些许。
指尖触到袖中贺楚刚赠的梅枝,瓣上寒露未消,“梅香虽淡,却可萦怀岁寒。”
我将梅枝轻轻别在衣襟上,转身时衣袂拂过满地碎光,“元熙,请回吧。”
元熙眼中最后一点星火渐渐熄灭,“我明白了。”
他退后半步,“原是我执念太深。”
他转身时衣摆惊起几片落梅花瓣,而那枝红梅在我襟前微微颤动,冷香沁入呼吸。
待元熙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贺楚突然低笑:“方才那句萦怀岁寒”温热气息掠过耳畔,“是在说梅,还是在说人?”
我羞恼地又要抬脚踩他,他却早有预料般旋身避开,顺势扣住我的手腕往月洞门后一带。
廊柱的阴影如水墨般漫开,将我们笼罩在无人可见的角落。
“这般狠心……”他低笑着将我轻轻抵在影墙前,温热的掌心护在我后颈,“我这里疼得厉害。”执起我的指尖按在他心口,透过衣料传来急促的心跳,“禾禾要如何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