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说!”
郑和骤然爆发出一声嘶吼。
牢房内倏然一静。
“咚——”
伴随着郑和跌跪在地上的一声闷响,姜棠的一颗心也咚的一声砸回原地。
她有些恍惚地往后踉跄一步,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谢蘅抽出怀里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迹,“说吧。”
“是裘大人,裘大人说,要坐实世子夫人的罪名,不能影响西戎和亲公主入景阳侯府,更不能坏了张相的棋局,下官都是听命办事,这绝对是实话!我用我全家老小性命发发誓!”
“……张相让裘介杀人灭口?”
谢蘅问道。
“或许你不信……”
郑和欲言又止,“可世子,我接下来的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谢蘅蹙眉,只吐了一个字,“说!”
“是张相,下官昨日见裘大人私下见了张相,从相府出来后,裘大人就让下官盯紧云栖阁,嘱咐下官要先大理寺一步,将世子夫人抓进京兆府。”
果然是张相……
姜棠倒吸了一口冷气,终于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整个背后都靠在墙壁上,凌乱的脑子渐渐平静下来。
她虽然猜到是张相的手笔,却没想到,对方是冲着她的命来的,上一世,她死太早了,以至于都不知道最后是谁坐上了那个位置。
可如今的情形,张相出手了,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皇子争储的形势发生了变化,二皇子与太子本就水深火热,睿王是伺机而动隐在暗处的那只手,六殿下……
对,六殿下是这一世最大的变动。
一旦六殿下坐上了那个位置,谢蘅作为从龙之臣,权势定然水涨船高。而张相一向中立的态度,对上谢蘅便没有了优势,相位怕是要动荡不安。
谢蘅若没了她这个夫人,朝中便会有人借机发难,逼他迎娶西戎公主,再也无法自由辅佐萧承稷。而她这个碍事的世子夫人,自然成了必须除去的眼中钉。
张相要杀她灭口,哪里是为了西戎公主侍卫中毒一案,分明是为了扫清障碍!
姜棠的指尖愈发冰凉,心头一片清明。
她手撑着墙,想要站直身子,可双腿还是有些发软。方才的血腥气与心头的惊涛骇浪交织在一起,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刚抬眼,便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谢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面前,眼眸低垂,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牢房外晃动的烛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照亮了他半张脸,眉宇间那点还未擦拭的血痕尤为刺眼。
“吓着了?”
谢蘅动了动唇,声音比先前柔和了许多,轻轻唤了一声。
姜棠摇了摇头,声音微哑,“我只是觉得,若不是你跟着进来,怕是此刻,我的命就没了……”
谢蘅显然不信。
伸出手,想要扶她一把,只是,手还没碰到她的衣袖,就见她下意识地躲开了。
那躲闪的动作又快又轻,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谢蘅一下。他的手僵在半空,眸色骤然沉了下来,眼底的柔和褪去几分,又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辨不出是失落还是不悦。
姜棠心里莫名的慌了一下。
见谢蘅神色沉沉,辨不出情绪,姜棠心里莫名的慌了一下,可脸上却是强装镇定,“审完了?”
说罢,歪了歪头,朝着郑和看去,孰料,还没等她看清楚,眼前一黑,眼睛被温热的手掌捂住。
姜棠倏然一僵,下一瞬,整个人栽进一个淡雅清馥的怀抱里。
谢蘅的另一只手臂稳稳地环着她的腰,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怕我?”
谢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无奈和小心翼翼。
姜棠被他捂着双眼,陷入一片暗黑中,缓了缓神才开口,“你方才的刀落得太快太狠了些,我都没反应过来……我怕血。”
谢蘅抱着她站了一会儿,沉默了片刻,问出一句,“你在可怜他?”
姜棠果断的摇头,“怎么可能,他刚刚想要杀我!”
谢蘅眼眸微垂,扯了扯唇角,“姜棠,你要习惯,不一样的我,你早该知道,我并非什么心慈手软之人,更何况他刚刚要杀你……”
姜棠神色微动,没有做声。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向来是出刃不见血,却是最血腥的,你我稍有一丝心慈手软,便是整个侯府都跟着陪葬。”
谢蘅松开她的眼睛,将她鬓边垂落的发丝撩至耳后,手指流连在脸颊,迟迟没有放下。
姜棠哑然,谢蘅的话并无道理,她与谢蘅身后站着的是整个侯府,他们怕了,侯府几百条性命岂不是暴露在敌人的刀刃上。
半晌,她张了张唇,“我知道了。”
谢蘅笑了,揉了揉她的发顶。
与此同时,京兆府值房。
“你说什么?”
裘介正伏在书案前,试图将那份姜棠畏罪自尽的奏折写得像模像样。就听衙役来回禀外面的消息,他满脸错愕的望过去,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都变了调,“六殿下进宫了?”
“是……还有景阳侯府的侯爷和侯夫人。”
“……”
裘介怔怔的坐在椅子上,回不过神。
他刚把姜棠和谢蘅关进牢里才还不到一夜,就已经满城风雨了?这消息走怎么走漏的如此之快,六殿下天不亮就进宫,这岂不明摆着是要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坐实他罪名啊!
裘介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郑和到底得手了没有,我还等着他的供词呢!快,你去催一催,告诉他,事不宜迟,必须立刻让姜棠招供,拿到供词送到我这里!若是失了先机,咱们谁都活不了!”
他原计划让郑和得手后,立刻拿着伪造的血书和供词去张相府报备,再借着张相的势力压下流言。可如今六殿下先一步进宫,景阳侯夫妇也亲自出面,若是等圣上降旨彻查,他这点伎俩根本不够看!
“是、是!属下这就去!”
衙役吓得连忙应道,转身就往外跑,连门都忘了关。
裘介眯了眯眼,等姜棠一死,他手里的证据就变成了铁证,谁还能质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