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给戏台做了副竹制的对联,上联是“竹管吹开千里月”,下联是“戏台装下四季春”,横批“热闹”。贴上去那天,村里的老人都来瞧,说这对联贴得好,把竹满堂的日子都写进去了。老张头喝了口竹芯酒,突然唱起来:“竹管吹,戏台唱,日子过得比蜜甜……”调子跑了八丈远,却没人笑,都跟着哼。
转年开春,那棵荔枝核竟真发了芽,嫩茎从竹缝里钻出来,歪歪扭扭地往上长。孩子们天天来浇水,比照顾自己的花还上心。竹安看着嫩芽笑:“戏台真能养东西,连石头缝里的种子都能救活。”他让竹生编了个竹制的小架子,给嫩芽当拐杖,别让它长歪了。
戏台的竹柱子上,新刻的名字越来越多,有的已经模糊了——是搬走的孩子刻的。竹安用竹制的笔在模糊的名字上描,描得深一点:“不能让他们忘了戏台,就像咱忘不了老亲戚。”有个搬走的孩子回来探亲,看见自己的名字被描得亮亮的,突然红了眼:“安爷爷,戏台还记得我。”
夕阳落在竹喇叭上,金闪闪的像镀了层光。竹安坐在戏台底下,看着孩子们围着荔枝苗转,竹生在修竹屏风,老张头在调竹管。风一吹,竹篾“沙沙”响,像戏台在哼小调。他知道,这戏台会一直站在这里,看着荔枝苗长高,看着新名字刻上去,看着日子像竹藤一样,缠缠绕绕地往上爬,爬得热热闹闹,爬得有滋有味。
就像此刻,有只老母鸡带着小鸡仔钻到戏台底下,在竹缝里啄虫子。竹安笑着说:“慢点啄,别把戏台的骨头啄坏了。”老母鸡“咯咯”地应着,仿佛真听懂了。这戏台啊,早成了竹满堂的一份子,有呼吸,有记忆,装着柴米油盐,也装着说不完的家常,像位沉默的老人,守着一村的烟火,一年又一年。
开春儿那棵荔枝苗蹿得老高,竹架子都快撑不住了。孩子们找来更粗的竹棍,给它搭了个新支架,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还在竹棍上系了红绸子:“这样它就知道往高处长,别总歪着脖子。”竹安瞅着直乐:“这苗跟你们似的,得哄着才肯长。”
暖房的西瓜熟了,竹生用竹篾编了个大托盘,把最大的西瓜摆在戏台中央当供品。“给戏台添点甜,”他说,“今年保准多结几茬瓜。”孩子们围着西瓜拍,“砰砰”响,像在敲竹制的鼓。竹安拿刀切开,红瓤黑籽,甜水顺着竹托盘的缝往下滴,滴在戏台的竹板上,晕出一个个小红点。
新排的《牛郎织女》要上竹喇叭了,竹生提前对着竹管练台词。“织女妹妹,我来啦——”他扯着嗓子喊,竹管“嗡嗡”响,惊得荔枝苗上的麻雀飞起来。老张头在台下听着,直摆手:“太糙!牛郎得温柔点,像春风拂过竹林似的。”竹生没辙,让新老师帮忙录台词,用竹制的播放器对着竹管放,果然温柔多了。
入夏摘龙眼的时候,戏台的竹缝里又冒出新东西——几株野薄荷,绿油油的带着清香。孩子们摘下来泡水喝,说比冰糖水还解渴。“这戏台成聚宝盆了,”有个孩子说,“去年长豆芽,今年长薄荷,明年说不定长甘蔗。”竹安笑着掐了片叶子闻:“它知道咱夏天热,特意长点凉东西给咱解暑呢。”
暴雨冲垮了戏台边的竹围栏,蘑菇跑了一地。孩子们光着脚在雨里捡,滑得东倒西歪,像在跳竹舞。竹安站在戏台底下喊:“别跑!蘑菇没长腿,跑不了!”可没人听,只顾着抢最大的那朵,泥水溅了满身,笑声比雨声还响。
雨后的竹喇叭又哑了,竹生拆下来一看,里面卡着片荷叶。“准是青蛙干的,”他笑着说,“想给喇叭戴顶帽子。”孩子们把荷叶顶在头上,围着戏台转圈,说自己是荷叶仙童,惹得竹安直拍大腿。
秋天晒谷子,竹安在戏台角搭了个竹制的碾子,孩子们推着玩,谷粒“簌簌”落在竹席上。有个孩子推得太猛,碾子撞在竹柱子上,“咚”的一声,震下来几粒藏在缝里的龙眼核。“戏台在给咱送礼呢,”竹安捡起来说,“明年接着种,让它长满龙眼树。”
田鼠的洞里塞满了谷粒,竹安往里面塞了块竹香糕:“换换口味,老吃粮食该腻了。”第二天去看,香糕没了,洞里多了颗野栗子,圆滚滚的像颗小珠子。孩子们说这是田鼠回礼了,戏台成了他们的交换站。
冬天结冰,竹制冰鞋不够用了,竹生用竹板做了几双简易的,底下钉上铁皮,滑起来“嗖嗖”快。有个孩子穿着新冰鞋,在戏台上转圈,突然“哎哟”一声摔了,却赖在地上不起来:“戏台太滑了,它想让我多待会儿。”竹安笑着拉他起来:“别赖账,是你自己学艺不精。”
竹生给戏台做了个竹制的灯笼架,挂了十几个小灯笼,晚上一亮,像串星星。老张头穿着新做的戏服,在灯笼底下唱《贵妃醉酒》,竹喇叭里传出新老师录的伴奏,咿咿呀呀的,竟有几分像模像样。孩子们举着竹制的小灯笼在台下晃,整个戏台像浮在灯海里。
转年开春,荔枝苗开花了,细碎的白花藏在叶子里,香得人头晕。竹安让孩子们小心点,排戏时别碰着:“这是戏台的花,得好好护着,结了果先给它尝。”孩子们懂事,排练时特意绕着走,竹制的长枪都收得稳稳的。
戏台的竹柱子上,新刻的名字叠着旧的,像层叠的年轮。有个搬走的孩子寄来封信,说在城里看见卖竹制的小戏台,想起了家里的大戏台,问荔枝苗长高了没。竹安让孩子们在信上画了幅画,画里的戏台开满了花,田鼠在洞口探头,薄荷在竹缝里招手,寄了回去。
夕阳照在戏台上,竹灯笼的影子拉得老长,荔枝花的香味混着竹香飘满院。竹安坐在戏台底下,看着孩子们排戏,突然觉得这戏台就像位老人,看着一代又一代的孩子长大,把日子酿成了酒,越陈越香。
他摸出竹制的哨子,吹了声,孩子们立刻围过来。“今年秋天,”竹安说,“咱在戏台边种点菊花,等开了花,唱戏时就有香味儿伴着凉风,比啥都舒坦。”
孩子们齐声应着,声音撞在竹喇叭上,“嗡嗡”地传向远处,像在告诉所有人,这戏台的故事,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