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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之战的胜利捷报与封赏诏令传至濡须坞时,魏延正赤裸着上身,在坞堡高处迎着江风演练刀法。古锭刀在他手中呼啸生风,每一式都带着斩破空气的厉啸,仿佛要将心中积郁已久的战意尽数倾泻。
亲兵不敢打扰,直到他收刀而立,浑身蒸腾着热气,才快步上前,呈上来自建业的邸报。
魏延接过,快速浏览。当他看到朱桓、黄忠、陆逊皆获厚赏,尤其是陆逊加封镇北大将军,假节钺,总摄江北时,他古铜色的脸庞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即归于平寂,只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愈发炽盛。
“假节钺……总摄江北……”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他将邸报随手丢给亲兵,抓起汗巾擦拭着身体,目光却投向了北方,那片淮河以北、曹魏控制的广袤土地。
“张辽守合肥,李典据寿春,曹真、张合新败……淮北看似铁板一块,实则不然。”魏延心中念头飞转,“魏军新挫,士气受损,必料我江东重在巩固江淮防线,无力北顾。此正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良机!”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向营房,沉声道:“取纸笔来!本将要向主公路上陈破敌之策!”
片刻后,一封言辞恳切又充满自信的战报,自濡须坞发出,直驰建业。
信中,魏延首先恭贺江淮大捷,盛赞朱桓、黄忠、陆逊之功。随即话锋一转,直言道:“……然魏贼败退,元气未丧,若待其舔舐伤口,重整旗鼓,必复为江东大患。今敌新败,心胆俱裂,淮北守备必有松懈。延不才,愿领本部精兵,自濡须北上,择机渡淮,直插魏境腹地!或袭扰其粮道,或攻掠其城邑,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则江淮之防可固,江北新政可安!纵不能开疆拓土,亦可使曹丕、司马懿寝食难安,不敢再轻易南窥!伏望主公明断,予延破敌之机!”
这封请战书,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在建业吴公宫内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武德殿内,陈暮将魏延的请战书传示庞统、徐庶等重臣。
“文长(魏延字)欲效仿甘宁百骑劫魏营,行险北进,诸卿以为如何?”陈暮语气平澹,听不出倾向。
庞统沉吟道:“主公,魏延勇烈,善于用奇,其志可嘉。然,渡淮北进,深入敌境,风险极大。曹魏虽新败,然淮北重镇如寿春(魏占)、汝南、谯郡等地,仍有重兵把守。文长兵力有限,若孤军深入,一旦被围,恐有覆灭之危。且其若动,必引魏军主力来攻,恐影响江北陆都督之整顿大计。”
徐庶则持不同看法:“士元所虑,不无道理。然,用兵之道,贵在出奇。魏军确乎料我新胜必守,若魏延能抓住战机,以迅雷之势北渡,或可收奇效。即便不能攻克大城,若能搅乱其淮北部署,焚其粮草,破其坞堡,亦可大大延缓魏军恢复之速度,为陆伯言巩固江北赢得更多时间。关键在于,时机、地点、以及接应。”
张昭等江东老臣则多持保守态度,认为当务之急是稳固现有疆土,安抚民心,发展生产,不应贸然行险,以免得不偿失。
陈暮静静听着众人的争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桉。他理解庞统的谨慎,也明白徐庶所说的战机。更重要的是,他深知魏延的才能与性格。此人乃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用得好,可建奇功;用不好,恐伤己身。如今江东武将,贺齐镇抚山越,文聘统领水师,朱桓、黄忠刚经历大战需休整,陆逊坐镇中枢,能用于主动出击、以攻代守的尖刀,似乎也只有魏延这一把了。
“文长之请,非为一己之功,实为国之大局。”陈暮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其策虽险,然若能成功,利大于弊。况且,我江东立国,岂能一味困守江淮?当使魏贼知我亦有北进之志,之能!”
他做出决断:“准魏延所请!令其自濡须坞本部兵马中,遴选五千精锐,多备引火之物及轻便军械,伺机北渡淮河!其作战目标,非攻城略地,而以袭扰、破坏为主,焚其积聚,断其粮道,震骇其民心!授其临机专断之权,然需时刻与历阳黄忠部保持联络,以为策应!另,令陆逊,江北各部需提高戒备,随时准备接应魏延,或应对魏军可能之反扑!”
“主公圣明!”徐庶率先赞同。庞统见陈暮决心已定,亦不再多言。
一道新的军令,自建业发出,飞向濡须坞。
濡须坞内,魏延接到准战的军令,霍然起身,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他猛地一拳砸在桉上,震得杯盏跳动:“主公知我!”
他立刻擂鼓聚将,升帐议事。
“主公已准我等北进!”魏延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此乃我等建功立业,扬名天下之时!诸君可愿随我,直捣黄龙,让魏狗见识一下我江东健儿的厉害?!”
“愿随将军!”帐下众将亦是群情激昂。他们大多是魏延一手带出来的骄兵悍将,早已憋足了劲。
魏延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淮河一处:“据斥候回报,此处名为‘峡石口’,水势相对平缓,两岸芦苇密布,利于隐蔽。对岸乃魏军一小戍垒,守军不过三百。我军可于此地夜间偷渡,先拔除此戍垒,而后……”他的手指向北移动,划过一片区域,“直插汝南郡腹地!此地乃曹魏屯田重镇,粮仓林立,守军注意力多在防范寿春方向,我等骤然杀入,必可搅他个天翻地覆!”
“将军妙算!”副将赞道。
“传令下去!”魏延厉声道,“各部即刻准备,携带十日干粮,多备火油、火箭,轻装简从!明日三更早饭,五更出发,目标——峡石口!”
“诺!”
整个濡须坞顿时忙碌起来,充满了临战前的紧张与肃杀。
是夜,月暗星稀,江风凛冽。五千吴军精锐,人衔枚,马裹蹄,在魏延的亲自率领下,登上早已准备好的快船、走舸,如同暗夜中的幽灵船队,悄然离开濡须水寨,逆着微弱的星光,向西北方向的峡石口驶去。
魏延独立船头,任由冰冷的江风扑面,目光如炬,紧盯着漆黑的北岸。他心中豪情万丈,亦充满了谨慎。他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一步能让他魏文长之名响彻中原的棋!
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魏延所部成功抵达峡石口。借着芦苇荡的掩护,先头锐卒泅渡上岸,悄无声息地解决了魏军哨兵,随即大队人马迅速登陆,如同勐虎扑食般冲向那座尚在沉睡中的魏军戍垒。
战斗几乎在瞬间结束。三百魏军还在梦中,便做了刀下之鬼,戍垒被焚毁。
“不留活口,不取辎重!全军,随我来!”魏延毫不停留,翻身上马,长刀前指。五千吴军如同脱缰的野马,沿着侦察好的小路,向着汝南郡腹地猛插进去!
天色大亮时,魏延铁骑已深入魏境数十里。沿途所遇的小股魏军巡哨、运输队,甚至是一些毫无防备的乡间坞堡,皆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钢铁洪流瞬间冲垮、焚毁。
“吴军!是吴军渡淮了!”
“快跑啊!”
烽火一路燃起,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淮北大地蔓延。魏军完全没料到,刚刚在合肥城下遭受重创的吴军,竟然敢主动渡淮,深入他们的腹地!
魏延用兵,果然狠辣迅捷。他并不纠缠于坚城,专挑防守薄弱处下手。一日之内,连破三处屯田据点,焚毁粮仓数座,缴获、焚毁粮草辎重无数,俘杀魏军及地方守备兵卒逾千。
消息传到最近的汝南重镇平舆,守将大惊失色,一边飞马向许都告急,一边紧闭城门,严加防守,根本不敢出城迎战这股东吴“流寇”。
魏延也不攻城,只是在平舆城外耀武扬威一番,射杀了几名出城侦察的斥候,便继续引兵向西,做出欲袭击谯郡(曹操故乡)的姿态,更是引得沿途魏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将军,我军孤军深入,已引起魏军注意,是否见好就收?”副将见收获颇丰,建议道。
魏延看着地图,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收?此时焉能收兵?魏军主力或被陆逊牵制于江淮,或散于各城,仓促间难以集结。我等正该趁此良机,再给他重重一击!”他手指点向一处,“探马来报,据此五十里,有一大型官营马场,守军不多!若能夺其战马,或焚其马场,则对魏军骑兵将是沉重打击!”
“目标,魏军马场!全军疾进!”
五千吴军再次化作一道利刃,向着魏军更为要害的部位刺去!淮北之地,因魏延这把突然出鞘的利刃,而彻底沸腾起来!烽烟处处,告急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向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