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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下)续:灵泉蕴宝惊宫廷·潜行押镖试锋芒

小壶天的发现,如同为李之源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他几乎将大半精力都投入到了这处秘地的经营和探索上。

断骨在灵泉水和浓郁灵气的滋养下,愈合速度快得惊人,不过十来日,便已恢复如初,甚至隐隐感觉骨骼比以往更加莹润坚韧。他每日除了处理必要的商事,便泡在小壶天中,要么对着那些玄奥的上古阵纹苦苦思索,推演奇门遁甲之术;要么便是盘坐于灵泉边,全力运转《玉清一气功》。

此地灵气充沛远胜外界,修炼起来事半功倍。那缕坤剑剑意虽意外与地脉融合,无法收回,却也因此让他与大地之力的联系变得无比紧密。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浑厚温和的地脉灵气涌入四肢百骸,淬炼着经脉,滋养着丹田那团日益壮大的清气。

这一日,他正沉浸于修炼之中,忽觉体内那条代表“足少阴肾经”的气脉猛地一跳,原本如同淤塞河道般的脉壁,竟被精纯磅礴的清气冲击得松动了一丝,隐隐传来胀痛之感!

李之源心中一震,连忙收功,细细内视。

“足少阴肾经……这是开脉第四重的关隘!” 他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没想到因祸得福,坤剑意与地脉融合,反助我修为大进,这么快就触摸到了第四重的门槛!”

开脉境,每打通一条主要气脉,实力便会有质的飞跃。第四重足少阴肾经,主水、藏精、纳气,一旦打通,体内清气储量与恢复速度都将大幅提升,对后续修炼其他剑意乃至施展更耗心神的奇门术数,都有莫大好处。

强压下立刻冲击关隘的冲动,李之源深知修行需循序渐进,夯实根基尤为重要。此刻状态虽佳,但刚刚伤愈,仍需稳固。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周身清气充盈,精力旺盛,五感六识也比以往更加敏锐。一种想要试试身手、检验自身实力的冲动油然而生。

“如今的我,若是再碰上江湖武夫,能抗衡什么水准?后天巅峰?还是……先天?” 他捏了捏小拳头,跃跃欲试。

直接去找王强切磋?不行,强子下手没轻没重,而且对自己肯定不敢尽全力。 去找新招募的那些宗师?更不行,太掉价,而且也试不出真实水平,人家肯定让着自己。

得找个能真正动手,又不会暴露自身底牌的机会。

正琢磨着,秦玉龙拿着几份账目走了进来:“源哥,商行库房里那批积压的西域琉璃器,按照您的吩咐,已全部秘密转运至‘南仓’(小壶天的代号)蕴养。这是清单。”

李之源接过清单,随口问道:“效果如何?”

“惊人。” 秦玉龙言简意赅,但眼中也带着一丝惊叹,“才短短七日,那些琉璃器便光泽内蕴,通透度更胜往昔,触手温润,仿佛有了灵性。若是此刻拿出售卖,价格翻三倍恐怕都有人抢破头。”

李之源满意地点点头,眼珠一转,忽然问道:“玉龙,咱们镖局最近,有没有什么……比较不太平的路子要走镖?就是那种,容易被劫道的。”

秦玉龙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唇角微扬:“源哥是想……‘亲身’体验一下押镖生活?”

“聪明!” 李之源打了个响指,“本少修为略有精进,想去看看江湖险恶,顺便……看看有没有不开眼的毛贼,给本王练练手。”

秦玉龙略一思索,道:“还真有一条。通往蜀中的金牛道,近来不太平。尤其是剑门关外五十里的‘野狼峪’,最近新蹿起一伙悍匪,头领据说有后天八九重的实力,凶悍异常,已经劫了咱们两批不太重要的货了。镖局正准备组织一次强力押运,剿灭这伙匪徒,以儆效尤。”

“野狼峪?后天八九重?” 李之源眼睛一亮,“就它了!本王要亲自押这趟镖!”

秦玉龙微微蹙眉:“王爷,此事恐有风险。那匪首实力不弱,况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怕什么!” 李之源浑不在意,“不是有你谋划吗?再说了,本王又不是一个人去!这次咱们低调点,你从新招募的那几位宗师里,挑两个最擅长隐匿、保护……嗯,还有跑得快的,暗中跟着!除非本王遇到生命危险,否则不准出手!本王要看看,凭现在的本事,能不能收拾一个后天巅峰!”

他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既能检验实力,又能实地考察镖局业务,说不定还能为民除害,一举多得!

“对了,”他补充道,“对外严格保密!就说是普通的重要货物,派个资深镖头带队即可。本王嘛……就扮成你的远房表弟,跟着去蜀中游学!对,就这么办!”

秦玉龙见劝阻无效,只得无奈应下,心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如何安排才能万无一失。

……

两日后,一支规模中等的镖队从长安城西门出发,打着“镇远镖局”的旗帜,押送着十几辆装满绸缎、药材和“贵重工艺品”(其实是掩人耳目)的镖车,缓缓驶向金牛道。

带队的是镖局一位姓赵的资深镖头,后天七重修为,经验丰富。队员们也都是老手,但神情并不特别紧张,显然并未被告知王爷混在队伍中。

李之源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青布书生袍,头上戴着方巾,脸上还被秦玉龙稍微修饰了一下,掩去了几分过于精致的容貌,看起来像个家境尚可、出门游学的寻常小书生。他骑着一匹温顺的驽马,混在队伍中间,好奇地东张西望,倒真有几分像那么回事。

秦玉龙则扮作他的兄长,一身文士打扮,骑在另一匹马上,与他并行,低声向他介绍着沿途风土人情,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而在队伍前后左右,肉眼难以察觉的阴影中,两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不即不离地跟随着。

一位是新招募的宗师之一,“无影”,精通隐匿、潜行、暗杀,气息能完美融入环境,等闲宗师都难以发现。 另一位则是“追风”,身法快如鬼魅,尤擅长途奔袭与保护,据说曾从三位宗师围堵下成功脱身。

有这两位宗师暗中压阵,秦玉龙才稍稍安心。

队伍一路西行,起初几日风平浪静。李之源第一次以这种身份行走江湖,看什么都新鲜,倒也不觉得枯燥。

然而,就在进入蜀地边界,临近野狼峪时,气氛明显变得不同。

山路变得崎岖险峻,两侧山高林密,怪石嶙峋。鸟兽声似乎都稀少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

赵镖头经验老到,立刻下令:“大家打起精神!收紧队形!斥候放远一点!前面就是野狼峪,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了!”

镖师们纷纷应诺,手按上了兵刃,眼神变得警惕起来。

李之源也收敛了嬉笑的神色,小脸上露出几分兴奋和紧张,暗暗运转《玉清一气功》,灵觉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四周蔓延开去。晋升触摸到第四重门槛后,他的灵觉覆盖范围和敏锐度都有了显着提升。

果然,在他的感知中,两侧密林深处,隐隐传来几道压抑的呼吸声和金属摩擦的轻微响动!人数还不少!

“来了……” 他低声对旁边的秦玉龙道。

秦玉龙微微颔首,羽扇轻摇的节奏不变,但眼神已然锐利如鹰。

又前行了约一里地,来到一处极其险要的隘口。道路在此骤然变窄,一侧是陡峭山壁,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暴喝,陡然从前方一块巨岩后响起!

紧接着,呼啦啦涌出三四十号手持钢刀、面目凶悍的彪形大汉,堵住了去路!为首一人,身高九尺,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划过左眼直到下巴,手持一柄门板大小的鬼头刀,煞气腾腾,正是那伙悍匪的头领,“破山刀”胡彪!其气息凶悍,果然有后天九重巅峰的水准!

他身后那些匪徒,也个个眼神凶狠,显然都是亡命之徒。

赵镖头脸色一变,勒住马匹,抱拳沉声道:“前方的可是胡彪胡当家?在下镇远镖局赵坤,路过宝地,行个方便。这里有点茶钱,请兄弟们喝碗茶。” 说着,示意一个镖师拿出一袋早就准备好的银钱扔了过去。

胡彪用刀尖挑开钱袋,瞥了一眼里面的银两,嗤笑一声,声如破锣:“就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听说你们镇远镖局富得流油,这次押的又是值钱货!识相的,把所有镖车留下,爷爷心情好,或许能饶你们一条狗命!”

赵镖头脸色沉了下来:“胡当家,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镇远镖局也不是好惹的!”

“吓唬谁呢?” 胡彪狞笑一声,鬼头刀一指,“老子劫的就是你们镇远!上次那两批货不错,这次嘛……老子全要了!兄弟们!给我上!杀光他们,货就是我们的了!”

“杀!” 众匪徒发一声喊,挥舞着兵刃,如同饿狼般扑了上来!

“结阵!御敌!” 赵镖头也是久经沙场,临危不乱,大喝一声,镖师们立刻收缩成一个圆阵,将镖车护在中间,长枪短刀对外,与冲上来的匪徒厮杀在一起!

顿时,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之声大作,惨叫怒喝声此起彼伏!

李之源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真正的江湖厮杀,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他小脸微微发白,手心冒汗,但更多的却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看到王强……不,赵镖头一把朴刀舞得泼水不进,与两个匪徒缠斗,不落下风。其他镖师也各自为战,仗着配合默契和装备精良,暂时抵挡住了匪徒的进攻。

但匪徒人数众多,且个个悍不畏死,时间一长,镖局这边必然吃亏。

而那匪首胡彪,并未立刻加入战团,而是扛着鬼头刀,目光残忍地扫视着战场,如同在挑选猎物。很快,他的目光就锁定了被护在阵中、穿着书生袍、显得格格不入的李之源和秦玉龙。

“哟?还有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崽子?抓回去当肉票,应该能值几个钱!” 胡彪狞笑一声,大步流星,直接朝着李之源冲了过来!沿途一个镖师试图阻拦,被他随手一刀连人带枪劈飞出去,口喷鲜血,显然受了重创!

后天九重巅峰的实力,展现无遗!

“保护公子!” 赵镖头见状大急,想要回援,却被身边匪徒死死缠住。

眼看那凶神恶煞的胡彪如同坦克般冲来,沉重的鬼头刀带着恶风劈向自己,李之源的心脏砰砰狂跳!

就是现在!

他非但没有后退,眼中反而闪过一丝锐芒!一直收敛的气息瞬间爆发!虽然不强,却带着一股空灵清澈的独特韵味!

脚下步伐一错,竟是奇门遁甲中记载的“禹步”,身形如同游鱼般,于间不容发之际,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刀!

鬼头刀狠狠劈在地上,碎石四溅!

“咦?小崽子有点门道!” 胡彪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书生竟然能躲开他这一刀。

李之源避开刀锋,毫不迟疑,并指如剑,体内《玉清一气功》催动,一缕精纯的清气凝聚于指尖,带着一丝刚刚领悟、尚显稚嫩却无比锋锐的“乾剑”剑意(主速度、威压、破空),疾点胡彪握刀的手腕!

这一指,快如闪电!角度刁钻!

胡彪只觉手腕一麻,如同被烧红的针扎了一下,竟差点握不住刀!他大惊失色,猛然后退一步,看向李之源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不定:“真气外放?你是先天高手?!不对!气息不像!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哪里知道,李之源修炼的根本不是武者的内力,而是更为高阶的修道者的清气,虽量不如他后天九重的内力雄厚,但质却高出不止一筹,加之乾剑剑意的加持,穿透力极强!

“要你命的人!” 李之源初试身手见功,信心大增,清喝一声,主动攻上!他身形飘忽,步法精妙,完全不像普通武者那般直来直往,指尖清气纵横,专攻胡彪周身要穴和关节薄弱处!

胡彪空有一身蛮力和雄厚内力,却被李之源这种完全不同于武林套路的打法弄得手忙脚乱,他的刀法大开大合,却总被对方以毫厘之差避开,而对方那看似轻飘飘的指剑,却总能精准地打在他力道运转的节点上,让他气血翻腾,难受得想吐血!

“妈的!邪门!” 胡彪怒吼连连,鬼头刀狂舞,却如同劈砍空气,根本碰不到李之源的衣角。反而自己身上接连被点中好几下,虽未破防,但也疼痛不已,动作越发迟滞。

周围厮杀的双方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一个凶名在外的后天巅峰悍匪,竟然被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手无寸铁的小书生,逼得狼狈不堪,只有招架之功!

赵镖头等人更是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位“表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隐藏在暗处的“无影”和“追风”两位宗师,也是面面相觑,眼中皆是惊讶。他们奉命保护,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这位小王爷竟有如此身手!那步法,那指劲……绝非寻常武功能比!

只有秦玉龙,羽扇轻摇,嘴角含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李之源越打越顺手,对自身清气的运用,对剑意的理解,在实战中飞速提升。他感觉足少阴肾经那条气脉越发活跃,似乎随时都能冲破关隘!

但他也清楚,单凭现在的实力,要击败皮糙肉厚、内力雄厚的胡彪,还差些火候。久战下去,一旦对方适应了自己的节奏,或者自己清气不继,就危险了。

“玩得差不多了。” 李之源心念一动,步法再变,如同穿花蝴蝶般绕到胡彪侧后方,看似又是一指点向其腰眼。

胡彪吃过亏,急忙回刀格挡。

却见李之源指尖那缕清气陡然一变,由锋锐无匹的“乾剑”意,瞬间转为沉重压抑、如同大地般厚重的“坤剑”意!虽然只是一丝微不可查的引动,却仿佛牵动了周围小范围的地气!

胡彪只觉得周身猛地一沉!仿佛瞬间背负了数百斤的重物!动作骤然慢了半拍!回防的刀也滞涩无比!

“就是现在!”

李之源眼中精光爆射,那转化为“坤剑”意的指剑并未点出,而是瞬间收回,同时另一只手早已扣在袖中的一把普通匕首滑入掌心——毕竟他还没炼成真正的飞剑,只能用凡铁暂代——体内清气疯狂注入匕首,带着一抹淡不可见的乾剑锋芒,抓住胡彪动作停滞的刹那,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其毫无防护的腋下破绽!

“噗嗤!”

匕首虽凡铁,但在精纯清气和乾剑意的加持下,锋利程度远超想象,轻易地刺穿了胡彪的护体内力,深深扎入其腋下!

“啊——!” 胡彪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整条右臂瞬间耷拉下来,鬼头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鲜血如同泉涌般喷出!

李之源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立刻抽身后退,气息微喘,小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红晕。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逆转惊呆了!

后天九重巅峰的悍匪头子,竟然……被一个少年书生,一招重创?!

“老大!” “胡当家!” 匪徒们反应过来,惊骇欲绝,顿时阵脚大乱!

赵镖头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大吼一声:“兄弟们!杀啊!剿灭这群匪徒!”

镖师们士气大振,如同猛虎下山,反向匪徒们杀去!匪徒们头领重伤,士气崩溃,顿时被杀得哭爹喊娘,溃不成军。

胡彪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脸色惨白如纸,看着那个持匕而立、眼神冷冽的小书生,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你……你到底是……”

话未说完,两道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无影”手指轻点,封住他周身大穴。 “追风”则如同拎小鸡般将他提起。

两位宗师对着李之源微微躬身,随即身影一晃,便带着重伤被擒的胡彪消失在密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剩下的匪徒见头领被神秘高手掳走,更是彻底失去了斗志,纷纷跪地求饶。

战斗,迅速结束。

赵镖头带着劫后余生的镖师们清理战场,看向李之源的眼神,已然充满了敬畏和感激。他再傻也知道,这位“表公子”绝非常人,那两位神秘出现又消失的高手,定然是其护卫。

李之源平复了一下气息,看着地上的血迹和跪了一地的匪徒,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反而有一种验证了自身实力的畅快感。

“后天九重巅峰……凭借清气质量和剑意优势,以及奇门步法,足以周旋甚至战而胜之。若是动用坤剑意引动地气辅助,把握更大。但若遇到真正的先天高手,内力化罡,恐怕就难以破防了,还需尽快提升修为,炼成本命飞剑才行。” 他心中默默评估着。

“公子,您没事吧?” 赵镖头上前,恭敬地问道,连称呼都变了。

“无妨。” 李之源摆摆手,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小书生模样,“赵镖头处理善后吧。这些匪徒,捆了送交官府。”

“是!是!” 赵镖头连忙应下。

秦玉龙走过来,递上一块干净的手帕,微笑道:“表弟身手不凡,令人刮目相看。”

李之源接过手帕擦了擦手,得意地扬起小下巴:“一般一般,天下第三。走吧,表哥,继续赶路,还得去蜀中‘游学’呢。”

经此一役,李之源对自身实力有了清晰的认知,信心更足。而“镇远镖局有位神秘少年高手”的传闻,也开始在有限的范围内悄然流传,为他的纨绔形象,增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队伍重新启程,驶过血迹未干的野狼峪。李之源骑在马上,望着前方巍峨的剑门关,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更远的地方。开脉第四重,近在眼前了。

第十五回:黑塔撞车启讹局·坤剑压地榨干油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车队驶过剑门关,才算真正踏入了蜀地。然而关隘之后,并非一马平川,依旧是层峦叠嶂,山路蜿蜒于悬崖峭壁之间,险峻处仅容一车通过。云雾时常缭绕山间,湿气深重,路边的岩石和古木上都生满了滑腻的青苔。

镇远镖局的镖队,在经历了野狼峪的惊险一幕后,变得更加谨慎。赵镖头加派了斥候,队伍行进的速度也放缓了许多。镖师们虽然对那位神秘莫测的“表公子”充满了敬畏和好奇,但也不敢多问,只是执行命令时更加卖力,眼神里多了几分踏实——有这等高手压阵,还怕什么毛贼?

李之源依旧那副游学书生的打扮,骑在驽马上,看似欣赏着蜀地险奇风光,实则大部分心神都沉入了对《八剑图》和《奇门遁甲》的感悟推演之中。

与胡彪一战,虽胜得取巧,却让他对自身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也对“乾”、“坤”二剑的剑意有了更深的理解。尤其是坤剑意与地脉的那丝联系,虽微弱,却妙用无穷。他时不时会暗中尝试引动一丝地气,感受大地的厚重与承载,体内那条足少阴肾经的关隘,也在这不断的感悟和灵气温养下,越发松动。

这一日,行至一处名为“回龙口”的险地。山路在此形成一个巨大的“之”字形弯道,一侧是刀削斧劈般的绝壁,另一侧则是云雾弥漫的深涧,水声轰鸣,望之令人目眩。

车队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依次通过弯道。

就在车队前半部分刚刚转过弯道,后半部分还在弯道这一侧时。

“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如暴雨敲打芭蕉叶般的马蹄声,毫无征兆地从车队后方响起!速度极快,由远及近,仿佛眨眼间便已冲到近前!

众人骇然回头望去!

只见一骑如同脱缰的黑色凶兽,沿着狭窄的山道狂奔而来!马上骑士,身形极其魁梧雄壮,宛如一座移动的黑铁塔!虬髯满面,环眼豹睛,开合之间凶光四射,穿着一件不知何种兽皮鞣制的坎肩,露出肌肉虬结、布满伤疤的古铜色胸膛。腰间挎着一对硕大无朋、乌沉沉的镔铁八角锤,锤头几乎有寻常人头颅大小,只看那体积分量,就知绝非寻常武者能够舞动。

这黑塔巨汉策马狂奔,对前方庞大的镖队视若无睹,非但不减速,反而猛夹马腹,加速前冲!脸上带着一种蛮横霸道的狞笑!

“不好!快闪开!” 赵镖头脸色剧变,失声惊呼!这山道如此狭窄,对方来势如此凶猛,一旦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黑塔巨汉驾驭马术极其精湛,在即将撞上队尾最后一辆镖车的刹那,猛地一勒缰绳!胯下那匹神骏的黑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嘶!

但巨大的惯性依然带着人马向前冲去!

“嘭!!!”

一声沉闷巨响!

黑马的前蹄并未踏下,而是借着冲势,狠狠“踹”在了那辆镖车的侧后方!同时,那黑塔巨汉看似“手忙脚乱”地控制惊马,庞大的身躯却如同失控般,巧妙地一歪,肩背部位“恰好”重重撞在了镖车的车辕之上!

咔嚓!哐当!

精木打造的车辕应声而断!拉车的骡子受惊嘶叫!车上捆绑货物的绳索也崩断数根,几个箱子翻滚下来,砸在地上,里面的瓷器(伪装货物)碎裂声清脆刺耳!

整个镖队一阵大乱,人喊马嘶!

那黑塔巨汉却已然“控制”住了惊马,稳稳坐在马背上,环眼一瞪,非但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勃然大怒,声如炸雷,震得山壁嗡嗡回响:

“直娘贼!哪个龟孙家的破车!敢挡你赫连爷爷的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惊了爷爷的马,撞坏了爷爷的胳膊!赔钱!今天不赔得爷爷满意,你们这些破车烂货,还有你们这群穷酸,一个都别想走!”

赫连爷爷?

赵镖头和在场的资深镖师们听到这个名字,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血手人屠”赫连猛!

竟然是这个煞星!

此人乃是西南一带令人闻风丧胆的独行巨寇!据说其修为已至先天境巅峰,距离宗师仅有半步之遥!一对镔铁锤下,不知砸碎了多少成名高手的脑袋!其人性情暴戾乖张,手段残忍,且极其贪婪,专干黑吃黑、敲诈勒索的勾当,尤其喜欢找镖局的麻烦!因其往往将对手浑身骨头敲碎,如同屠夫宰羊,故得“血手人屠”之凶名!

但他也有个“规矩”:只讹财,不轻易害命(至少明面上如此),前提是乖乖满足他的勒索。可若稍有反抗,立刻就会迎来雷霆般的虐杀!

没想到,竟然在这回龙口,被这个煞星给堵住了!

赵镖头头皮发麻,硬着头皮上前,抱拳行礼,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原……原来是赫连前辈驾临!晚辈镇远镖局赵坤,不知何处冲撞了前辈,还望前辈海涵!方才……方才似乎是前辈的马……”

“放你娘的屁!” 赫连猛根本不讲道理,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赵镖头脸上,“分明是你们的破车堵在路上,惊了爷爷的马!还敢狡辩?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探手,如同蒲扇般大小的手掌带着恶风,直接抓向赵镖头的脖颈!速度快得惊人!

赵镖头好歹也是后天七重的好手,下意识地就想格挡后退,但赫连猛的手掌仿佛蕴含着某种诡异的吸力,让他动作一滞!

下一刻,脖颈已被那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掐住!一股狂暴凶戾的先天内力如同毒蛇般钻入体内,瞬间封住了他的气血运行!

赵镖头脸憋得紫红,双眼凸出,浑身动弹不得,如同待宰的鸡鸭!

“镖头!” “放开赵镖头!”

周围镖师又惊又怒,纷纷拔出兵刃,却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赫连猛狞笑着,如同捏着一只小鸡,环视众人,嚣张无比:“怎么?想动手?尽管来!爷爷正好活动活动筋骨,把你们一个个锤成肉泥喂狗!”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镖车,最后落在了被秦玉龙护在身后、看似吓得瑟瑟发抖的李之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戏谑:“哟?还有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看来是只肥羊!小子,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李之源躲在秦玉龙身后,小脸发白,嘴唇哆嗦,一副吓破了胆的纨绔子弟模样,颤声道:“你……你这恶人!快放开赵镖头!明明是你撞了我们……你要多少钱?我……我给你就是了……”

“哈哈哈!” 赫连猛得意狂笑,“算你小子识相!爷爷我也不多要!看你这些镖车,装的都是值钱货吧?还有你这身细皮肉,想必家里挺阔绰?这样吧,所有镖车留下,再让你家里送十万……不,二十万金过来赎人!少一个子儿,爷爷就掰断他一根手指头!” 他晃了晃手里的赵镖头。

众镖师闻言,又是愤怒又是绝望。二十万金!这简直是天文数字!而且就算给了钱,这煞星真的会放人吗?

秦玉龙将羽扇挡在李之源身前,面色凝重,沉声道:“赫连前辈,凡事好商量。二十万金绝非小数目,可否宽限些时日,容我等筹措?”

“筹措?” 赫连猛嗤笑一声,“爷爷没那个耐心!现在!立刻!拿钱!或者……留下货和这小子,你们滚回去报信!” 他手上加力,赵镖头已经开始翻白眼,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眼看局势就要失控!

就在这时,一直“瑟瑟发抖”的李之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却奇异地压过了现场的混乱和赫连猛的狂笑,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唉……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们相处,换来的却是疏远和讹诈。” 李之源缓缓从秦玉龙身后走了出来,小脸上哪还有半分恐惧?只剩下一种淡漠和……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拍了拍秦玉龙的胳膊:“表哥,退后点,别溅一身血。”

秦玉龙会意,毫不犹豫地后退几步,羽扇轻摇,眼神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一般。

赫连猛一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点懵,随即暴怒:“小兔崽子,你找死……” 他下意识就想把手中的赵镖头扔出去,先砸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然而,就在他内力运转,肌肉发力的瞬间!

李之源动了!

他没有前冲,没有出招,只是抬起右脚,看似轻描淡写地,朝着地面,轻轻一跺!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不是踩在地上而是踩在巨大牛皮鼓上的声响,骤然响起!

并非声音有多大,而是伴随着这一跺,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厚重如山的意志,以李之源落脚点为中心,轰然降临!

坤剑·地载!引地气!

虽然李之源自身修为尚浅,真正炼化的坤剑意更是微弱,但他与地脉融合的那缕剑意灵性,却在此刻成为了最好的桥梁和放大器!他并非凭自身力量压制赫连猛,而是巧妙地引动了这一小片区域的大地之力,如同四两拨千斤!

正欲发难的赫连猛,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只觉得周身空间猛地一沉!空气仿佛变成了沉重的水银,疯狂地挤压着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更可怕的是,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大地的恐怖吸力从脚下传来!

“呃啊——!”

赫连猛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狂吼,体内先天巅峰的内力疯狂爆发,试图抵抗这股诡异的力量!他周身肌肉虬结膨胀,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脚下的地面甚至被他踩出蛛网般的裂痕!

宗师之下,他几乎难逢敌手,内力之雄厚,远超寻常先天!

然而,他对抗的,并非李之源本身的力量,而是脚下这片厚重无边的大地!

任他内力如何狂涌,在那浩瀚无尽的大地之力面前,也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呻吟声从赫连猛体内传出。他高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弯!双膝剧烈颤抖,然后不受控制地猛然跪倒在地!膝盖将坚硬的岩石地面砸出两个小坑!

这还没完!那股巨大的压力并未消失,反而持续不断地下压!赫连猛拼命昂着头,想要挺直脊梁,却根本无法做到!他的腰背被压得越来越弯,头颅越来越低,最后整个上半身几乎都贴在了地面上!远远看去,就像是在对着李之源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而他周身那狂暴的先天内力,被大地之力死死地压制在体内,根本无法离体分毫,更别说伤人了!他空有惊天武力,此刻却连一根手指头都难以动弹!只有那双环眼之中,充满了惊骇、恐惧、愤怒和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这是什么妖术?!

一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可能引动如此恐怖的大地之力?!这根本不是武功能做到的!

全场死寂!

所有的镖师都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如同见了鬼一般看着那个负手而立、衣袂飘飘、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小书生,又看看那个被无形巨力压得跪伏在地、动弹不得、以往凶名能止小儿夜啼的“血手人屠”。

这巨大的反差,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认知。

赵镖头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看着眼前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就连隐藏在暗处的“无影”和“追风”两位宗师,此刻也显露出了身形,站在李之源身后不远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讶。他们奉命压阵,本以为需要出手,却万万没想到,小王爷竟能以这种方式,瞬息之间反制一位半步宗师!

李之源缓缓走到被压得动弹不得的赫连猛面前,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笑容人畜无害,却让赫连猛从心底冒出寒气。

“哟,这不是赫连‘爷爷’吗?” 李之源学着他刚才的语气,“怎么行此大礼啊?地上凉,快请起,快请起。”

赫连猛气得差点吐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吼,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杀人般的目光死死瞪着李之源。

“刚才你说……” 李之源掰着手指头,慢条斯理地算起来,“你的马受惊了,胳膊撞坏了,精神受创了,是吧?”

“嗯,让本公子看看啊。” 他故作打量状,“马呢,好像没事,活蹦乱跳的。胳膊嘛……啧啧,肌肉挺结实,不像坏了的样子。精神嘛……瞪得跟牛蛋似的,挺足。”

“不过!” 他话锋一转,小脸一板,“你撞坏了我们的镖车,吓坏了我们的骡子,摔碎了我们的货物(虽然是假的),还打伤了我们镖头,更是严重惊吓并侮辱了本公子脆弱的心灵!这笔账,咱们得好好算算!”

赫连猛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这分明是他惯用的讹诈套路!居然被用回到了自己身上!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能立刻掏出很多现金的样子。” 李之源摸着光滑的下巴,一副为你考虑的模样,“这样吧,本公子心地善良,给你打个折,凑个整,十万金!你是现在给现金呢?还是银票?或者……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抵押?”

赫连猛拼命眨眼睛,示意自己动不了说不了话。

李之源恍然,对身后的“无影”道:“让他能说话,别让他动。”

“无影”上前,在赫连猛脖颈处轻轻一点。

赫连猛顿时觉得喉头一松,能发出声音了,但身体的沉重压力丝毫未减。他嘶声吼道:“小杂种!你使的什么妖法!有本事放开爷爷,真刀真枪干一场!想要钱?做梦!爷爷没钱!”

“没钱?” 李之源脸色一沉,“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追风,搜!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搜出来!看看咱们的赫连‘爷爷’有多穷!”

“追风”身影一闪,如同清风拂过。赫连猛甚至没看清动作,就发现自己腰间那个用来装零钱的皮袋、怀里几块成色不错的玉佩、甚至手指上两个硕大的金戒指,全都易主了!

“追风”将东西递给李之源。李之源掂量了一下钱袋,撇撇嘴:“才八十多两金子?穷鬼!” 又看了看玉佩和金戒指,“做工粗糙,值不了几个钱。赫连‘爷爷’,你这混得不行啊。”

赫连猛羞愤欲死,他打家劫舍多年,积攒的钱财大多藏在隐秘老巢,谁会随身带那么多金子?

“看来是真没钱了。” 李之源叹了口气,似乎很失望,“那就难办了。总不能把你剥光了扔山涧里去吧?虽然你皮糙肉厚,可能摔不死,但也挺难看的。”

赫连猛心中一寒。

却听李之源又道:“不过呢,本公子听说,你祖上好像还是个体面人?在阆中那边,还有几顷祖传的薄田?虽然不值十万金,但看你这么可怜,本公子就大发慈悲,勉强收下抵债吧。”

赫连猛瞳孔骤缩!那是他最后的祖产!是他准备金盆洗手后养老的倚仗!这小子怎么会知道?!

“你……你休想!” 他嘶吼道。

“哦?不愿意?” 李之源眼神一冷,脚下微微一动。

赫连猛顿时感觉身上的压力又加重了几分!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内脏仿佛都要被挤出来!他毫不怀疑,再压下去,自己真的会被活生生压成一滩肉泥!

“我……我签!我签!” 死亡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一切,赫连猛崩溃地大叫起来,“地契在我怀里暗袋!我签抵押协议!求求你……饶了我……”

“早这么痛快不就好了?” 李之源笑容重新变得灿烂,示意“追风”取出地契,又让秦玉龙现场草拟了一份抵押协议,言明赫连猛欠款十万金,以其阆中祖田抵押,若限期无法赎回,田产归债主所有。

“无影”控制着赫连猛勉强能动一根手指,蘸了其自己的血,在协议上按了手印。

拿着新鲜出炉的血手印协议和地契,李之源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交易完成。赫连好汉,以后走路看着点,别再‘撞’到不该撞的人了。” 李之源挥挥手。

“无影”和“追风”同时撤去禁制。

那股恐怖的大地压力骤然消失!

赫连猛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看向李之源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如同看着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他挣扎着爬起来,连掉落在地的镔铁锤都不敢捡,踉踉跄跄,头也不回地冲下山道,连那匹神骏的黑马都顾不上了,生怕慢一步就会被再次压成肉饼。

一场看似必死的危机,就以这种近乎滑稽的方式解决了。

镖队众人看着那个轻描淡写间便将凶名赫赫的“血手人屠”玩弄于股掌之间、讹得连祖产都丢了的少年书生,敬畏之情已然无以复加。

李之源拍了拍手,将地契和协议交给秦玉龙收好,吩咐道:“把那对锤子收了,看起来挺沉,熔了应该能打不少农具。马也不错,牵回去养着。”

他翻身上了自己的驽马,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走吧,别耽误了行程。这蜀地的风光……嗯,确实挺别致的。” 他笑了笑,一夹马腹,驽马嘚嘚地继续前行。

车队再次启动,碾过回龙口破碎的瓷器和断裂的车辕,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土腥味,以及每个人心中那难以磨灭的震撼,记录着方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隐藏在暗处的两位宗师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庆幸。这位小王爷的手段,当真是……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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