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被子裹得更紧,可那股冷意还是缠上了脚踝,冰凉刺骨,像一只湿冷的手在轻轻摩挲,指尖的寒意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血管在跳。
门把手上的锁芯突然“咔哒”响了一声,像是有人在外面转动钥匙。
宿舍里死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的闷响。张远的牙齿在黑暗里打着颤,“咯咯”声像碎玻璃在摩擦;刘宇的呼吸被死死憋在喉咙里,嗬嗬地像破风箱,一缕淡淡的血腥味从他那边飘过来,混着汗味,像刚开封的血浆袋被戳了个小孔。
高跟鞋声消失后,空气仿佛冻成了冰块,每一秒都被拉得老长,长到能数清墙上时钟秒针挪动时的细微“咔哒”。
突然,走廊里的灯泡“滋啦”一声爆了串火花,绿光在灯丝上闪了两下,像濒死的眼睛,然后彻底灭了。
应急灯的绿光立刻从门缝、窗缝里涌进来,粘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把宿舍照得跟停尸房一模一样——每个人的脸都泛着青灰色,颧骨处浮着死鱼肚般的青白,连眼球里都映着沉沉的绿。
“咚、咚、咚。”
敲门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力道重得像用铁锤砸棺材板,门板“嗡”地颤了一下,门框上的石灰簌簌往下掉。第一声正砸在门中央的木纹上,第二声偏左,砸在那颗生锈的门钉旁,第三声又精准地落回中央,规律得让人头皮发麻,像有人拿尺子量着位置,一下下在数里面的人头。
我后颈的汗毛猛地竖起来——小时候奶奶说过,鬼敲门最讲究章法,那节奏里藏着索命的数。
“谁?”张远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像卡着团湿棉花,每个字都裹着痰音,尾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
“查寝。”
门外的女声刮过来,像砂纸蹭过生锈的钢管,沙哑里裹着潮湿的霉味,尾音往上挑时带着气泡破裂的“嘶嘶”声,说不清是笑还是哭。
这声音太耳熟了——下午在档案室门口,那个扫地大妈咳嗽时,喉咙里就滚着这样的杂音。可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哪个扫地的会这时候来查寝?
我脑子里“嗡”地一响,猛地想起规则第二条。手在黑暗里乱摸,摸到床沿时借力爬起来,光着脚贴墙根挪到门边。猫眼是老式的铜圈,边缘锈得发绿,我把眼睛凑上去,睫毛几乎蹭到冰凉的金属。
走廊里的绿光幽幽地淌,把门口的人影染成了青黑色。那是个女生,穿件蓝色校服,布料挺括,看着像新的,可肩上披的长发却湿淋淋的,像泡胀的海带,发梢还在滴水,“嗒、嗒、嗒”地砸在地板上,积出一小滩水洼,在绿光里泛着油亮的光。
我刚松了口气,目光猛地坠到她脚上——那是双红高跟鞋,鞋跟尖得像锥子,鞋面上沾着几块黑得发油的泥点,鞋跟缝隙里卡着半片碎镜子,边缘闪着冷光。规则里写得明明白白:蓝色校服配白色帆布鞋。
视线往上移,校服领口歪着,那里有块暗红色的污渍,指甲盖大小,边缘发皱,像干涸的血痂被水泡过,在绿光里透着沉沉的黑。
她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指甲涂着红指甲油,红得像刚剥壳的虾,可右手无名指和小指的指甲断了半截,红肉外翻着,沾着木屑和铁锈,显然是刚抓过门板。
我屏住呼吸,透过她湿漉漉的发丝缝隙往里看——那皮肤白得像泡了三天的纸人,透着底下的青血管,嘴唇紫得发乌,像冻裂的茄子,嘴角却咧着道斜斜的弧,从左到右几乎划到耳根,像是被人用刀挑开的。
“都别开门!”我猛地回头,后背撞在门框上,震得肩膀发麻,气音裹着颤,像被捏住的猫叫,“她穿红鞋!领口有血!”
张远的手僵在门把手上,没动。绿光里能看见他后背剧烈起伏的影子,像波浪似的晃,他的指甲深深嵌进门框的木头里,“咯吱”一声,月牙形的印子里渗出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门框上积成小小的红点。
门外的人像是听见了,敲门声突然疯了。“砰!砰!砰!”巨响震得我耳膜发疼,门板中间甚至凹下去一块,紧接着是指甲刮擦木门的声音——“刺啦、刺啦”,像用钝刀割猪皮,每一下都带着纤维断裂的“嘶”声,十根指甲同时发力,听得人牙酸。
“开门……快开门……”那沙哑的声音变了调,尖锐得像刀刮玻璃,里面还混着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我知道你们在里面……我看见灯亮了……”
最后那句“灯亮了”的尾音突然拔高,像指甲猛地划过黑板,刺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心里一沉——规则第一条:晚上11点后,绝不能有任何光源。谁开了灯?我摸向枕头底下,手机屏幕黑得像块炭。
“是赵磊!”刘宇的声音带着哭腔炸开,他手死死攥着相机背带,指节白得像骨头,“他刚才翻身子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绿光里看得清清楚楚,像只鬼火!”
赵磊“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绿光里他的眼睛亮得吓人,闪着凶光,像饿狼盯着猎物:“放你娘的屁!我只是翻个身!你他妈别冤枉人!”他的手在枕头底下窸窸窣窣地摸,传出金属摩擦布料的“噌噌”声。
“别吵了!”张远低吼一声,额头抵着门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她要进来了!”
门板上已经被刮出三道深沟,像被野兽爪子刨过,深的地方能看见里面的木茬。木屑簌簌往下掉,带着股陈腐的霉味,落在我手背上,凉得像冰碴子。
我贴着墙根蹲下去,能感觉到门板在震动,每一次震动都离破开更近一分。忽然,一缕红色的布料从门板缝隙里钻进来,像浸了血的红绸,边缘发皱,被风一吹轻轻晃,一下下扫过门缝,像条细长的舌头。一股铁锈味混着腐味钻进来,呛得我喉咙发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敲门声戛然而止。
外面传来一声叹息,轻得像漏气的皮球,“嘶——”地拖了半秒,尾音里裹着咬牙的“咯吱”声,那怨毒像冰锥,顺着门缝扎进骨头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