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我妈给我的!”他下意识地捂住桃木牌,像是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妈没告诉你,这桃木牌是用当年水沟边的桃树做的?”老太太的声音冷得像冰,“那棵树,是老李亲手栽的。他死那天,树断了,断口处流的不是树汁,是血。”
刘长河猛地扯下桃木牌,狠狠扔在地上。桃木牌落地的瞬间,突然冒出股白烟,化成了一摊黑水,水里浮着几根细小的树根,像人的头发。
“啊——!”他发出一声惨叫,转身想往驾驶座冲,却被张涛拦住了。
张涛依旧面无表情,可伸出的手却像铁钳,死死抓住了刘长河的胳膊。他的指甲很长,深深嵌进刘长河的皮肉里,渗出来的血滴在地板上,和张涛手背上滴落的血珠融在了一起。
“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刘长河挣扎着,金丝眼镜掉在地上,碎了一片镜片。
“知道。”张涛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铁片,“你是那个说‘十三条人命换一个楼盘,值了’的刘长河。”
这句话像把刀,狠狠扎进了刘长河的心脏。他的挣扎突然停了,眼睛瞪得滚圆,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方案附件里的一份会议纪要,是当年老城区西站项目的内部会议记录,最后一页有行手写的批注:“事故影响可控,尽快推进填埋,损失由保险公司承担——刘”。当时我以为是“刘经理”“刘总监”,现在才明白,是刘长河。
车厢顶部的水渍又开始扩大了,这次不是淡黄色的锈水,而是浑浊的黑泥水,里面还混着些水草和碎砖块,像极了当年那条被填平的水沟。
泥水顺着车顶往下滴,滴在刘长河的西装上,瞬间晕开一片深色的印子,印子慢慢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布料下游走。
“救命……救命啊……”刘长河开始发抖,他看着自己的胳膊,那里被张涛抓住的地方,皮肤正在慢慢变得浮肿、发白,像被水泡过一样。
“没人能救你。”司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缓缓转过头,帽檐下的黑洞洞眼窝里,似乎有水流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当年你填水沟时,也没人救他们。”
车窗外的景象突然变了, 地产大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挖掘机正在轰鸣,铲斗里装满了黑泥,泥里混着些白色的东西,像是骨头。
几个工人戴着安全帽,正往一个巨大的土坑里填土,土坑边缘插着块牌子,上面写着“老城区西站项目——地基工程”。
而土坑的正中央,露出半截深绿色的铁皮,上面隐约能看到“37”的字样,是那辆坠沟的公交车。
刘长河看着窗外,突然像疯了一样往车窗扑,双手拍打着玻璃,嘴里喊着:“别挖了!别挖了!会出来的!它们会出来的!”
可他的手刚碰到玻璃,玻璃突然变得像水一样软,他的手直接穿了过去,冰冷的风顺着洞口灌进来,带着股浓烈的泥腥味。
“它们已经出来了。”老太太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转头看去,车厢里的“乘客”们都站了起来:缺胳膊的小孩举着蛋糕,蛋糕上的奶油变成了黑泥;穿雨衣的老李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车票,火苗是幽蓝色的,照得他帽檐下的脸一片惨白;张涛的皮肤彻底变成了青白色,像泡发的尸体,指甲缝里渗出黑血。
他们一步步走向刘长河,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像踩在烂泥里。
刘长河吓得瘫在地上,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东西——是个小小的青铜佛像,佛像的底座刻着“平安”两个字,可佛像的脸却扭曲着,像是在哭。
他把佛像紧紧抱在怀里,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可佛像刚碰到他的手,突然“咔嚓”一声裂了,裂缝里渗出黑泥水,滴在他的手背上,那里,慢慢浮现出一朵栀子花印记,和我手背上的,一模一样。
“该下去了。”司机走到刘长河面前,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他嘴角那道黑紫色的缝,“他们在下面等你很久了。”
刘长河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躲不过……”
他从怀里掏出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个婴儿,站在老城区西站的站牌下,笑得很灿烂,“我女儿……她也叫秀安……”
照片上的女人,眉眼竟有几分像林秀安。
“我给她取这个名字,就是想赎罪……”他的眼泪掉在照片上,晕开了一片水渍,“可没用……真的没用……”
穿雨衣的老李突然上前一步,把烧了一半的车票按在刘长河的脸上。车票的火苗瞬间窜高,却没烧到他的皮肤,只是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黑色的印记,像个“债”字。
刘长河的身体开始抽搐,他看着自己的手,那里的栀子花印记越来越红,像要渗出血来。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水呛住的人。
几个“乘客”架起他,往车门走去。他的脚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黑水印,水印里浮出些细小的骨头渣,像是手指骨。
走到车门边时,他突然转过头,看向我,眼睛里充满了哀求:“救我……求你……”
我攥紧了手里的红布,红布烫得像块烙铁。手背上的栀子花印记也跟着发烫,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他的债,和你无关。”老太太按住我的肩膀,她的手冰冷刺骨,“但你的债,还没还清。”
车门“嘶”地打开,外面不再是工地,也不是芦苇荡,而是那条被填平的水沟。水是黑绿色的,上面漂浮着些破烂的衣物和骨骼,几只手从水里伸出来,朝着刘长河的方向抓。
架着他的“乘客”们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