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号承载着历经生死得来的千年血珊瑚,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越了北海的重重险阻,返回了怒涛镇。
凌薇顾不上休整,立刻命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盛放血珊瑚的玉匣,火速送往朔风城,再转道云雾山忘忧谷。
她本人则与侯三等人稍作停留,处理与敖烈及蛟龙帮的后续事宜。
亲眼见到血珊瑚,又得到凌薇关于其子治疗的郑重承诺与丰厚酬谢,敖烈这位桀骜不驯的“混海蛟”终于心悦诚服,正式率蛟龙帮投入凌薇麾下,成为北疆势力渗入北海的一支奇兵。
安排妥当后,凌薇一行人马不停蹄,即刻返程。
与此同时,忘忧谷内。
玄珠子收到由隐鳞卫快马加鞭送来的千年血珊瑚时,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禁为之动容。
那玉匣甫一打开,一股温润而磅礴的生命气息便弥漫开来,谷中的花草似乎都瞬间鲜活了几分。
“想不到……世间竟真有如此灵物,更想不到,她竟真能将其取回……”玄珠子抚摸着那殷红如玉、触手温润的珊瑚,喃喃自语,看向一旁木屋中依旧被金针与药物勉强压制、昏睡不醒的石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小子,你倒是跟了个不得了的主子。”
他不再耽搁,立刻着手准备最后,也是最凶险的治疗。
救治需分三步:
第一步,化淤。
以血珊瑚为主药,辅以数十味珍稀药材,熬制成“化瘀灵膏”,外敷于石头头顶特定穴位,并以玄珠子独门内力催化,缓缓软化、消融其颅内那沉积多年、近乎固化的淤血。
此过程需持续七日,期间病人会承受巨大的痛苦,如同脑内有千万根针在搅动,意志不坚者,恐会活活痛死。
第二步,通窍。
待淤血化为液态,立即以“金针渡穴”之术,将九九八十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以内息御使,精准刺入头颅各处隐秘窍穴,形成一个玄妙的“引流的阵法”,引导液化后的淤血,顺着鼻腔、耳道等天然通道,极其缓慢地排出体外。
此过程更是凶险万分,金针入穴的深浅、力度、顺序稍有差池,或引流过快,都可能损伤脑络,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第三步,固本。
淤血尽除后,以血珊瑚残存的药性配合其他固本培元的灵药,温养受损的脑部经络与神窍,助其恢复功能。
凌薇日夜兼程赶回忘忧谷时,玄珠子已然完成了第一步“化淤”。
此时的石头被固定在特制的木榻上,浑身大汗淋漓,肌肉痉挛,即便在昏睡中,眉头也紧紧锁着,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显然正在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他头顶敷着厚厚的、散发着奇异药香与血腥气的暗红色药膏。
“前辈,他……”凌薇看着石头痛苦的模样,纵然心志如铁,也不禁揪紧。
“化淤之痛,必经之劫。他能撑过七日,意志已远超常人。”玄珠子神色肃穆,“明日便是金针渡穴之时,成败在此一举。你既回来了,便在一旁陪着吧”
凌薇默默点头,守在木榻旁。
翌日,正午时分,阳气最盛之际。
玄珠子净手焚香,神情凝重至极。
他取出一个古朴的针囊,里面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金光流转的细针。
“开始了。”
他低喝一声,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舞动,指尖凝聚着精纯的内息,一根根金针带着微不可闻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刺入石头头部的百会、神庭、太阳、风池等各大要穴!
每一针落下,石头的身体便剧烈地颤抖一下,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浓。
凌薇屏息凝神,在一旁静静观看,她能感觉到,随着金针的刺入,一股奇异的力量场在石头头部形成,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涟漪在荡漾。
八十一根金针,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才全部刺完。
此刻的石头,头部如同刺猬一般,密密麻麻布满了金针,看起来极为可怖。
而他七窍之中,开始有暗黑色、粘稠的淤血,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渗出。
玄珠子盘膝坐在榻前,双手虚按在石头头顶上方,以内息遥遥操控着那八十一根金针,细微地调整着它们的震颤频率,引导着淤血的流出。
他的额头已见汗珠,显然消耗极大。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正午到日暮,再到星斗满天。
木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几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那淤血滴落在准备好的玉碗中,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滴答”声。
凌薇始终紧紧盯着石头的变化。
她看到,随着淤血的不断排出,石头脸上那常年存在的浑噩与痛苦之色,似乎在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趋于平和的安宁。
然而,就在淤血排出大半,看似胜利在望之际,异变突生!
石头身体猛地一僵,继而剧烈地抽搐起来,未被固定的四肢疯狂舞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那八十一根金针也随之剧烈震颤,竟有要被逼出体外的趋势!
“不好!残余淤血阻塞了最关键的神窍‘灵台’!引而不发,反噬其身!”玄珠子脸色剧变,急忙加大内息输出,试图稳住金针,但石头的反抗之力大得惊人,他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鲜血!
眼看就要功亏一篑,甚至可能前功尽弃、危及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凌薇不及多想,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按在石头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运起自身那并不算深厚、却异常凝练的内息,强行灌注过去,试图帮助他稳定体内狂暴的气息,同时在他耳边沉声喝道:“石头!稳住!坚持下去!你说过要永远保护我的!给我醒过来!”
或许是凌薇的内息起到了引导作用,或许是那声熟悉的喝令穿透了混乱的意识,亦或是石头自身那坚韧到可怕的求生意志终于压过了痛苦……
他疯狂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如同脱力般软了下来。
那躁动的气息渐渐平复,八十一根金针也重新稳定下来。
最后几缕最为粘稠、颜色也最深的淤血,终于从鼻腔中缓缓流出。
当最后一滴淤血滴落玉碗,石头头颅上的金针,被玄珠子以特殊手法一一取出。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踉跄后退两步,被侯三扶住。
“成……成功了……”玄珠子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以及一丝如释重负。
凌薇也松了口气,这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感袭来。
她看向木榻上的石头,他依旧昏迷着,呼吸均匀而绵长。
“让他好好睡一觉。能否真正清醒,恢复如常,就看接下来的固本调理,以及他自身的造化了。”玄珠子缓过气来,吩咐道。
三日后,清晨。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木榻上。
石头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眼睛。
不再浑浊,不再迷茫,不再充满孩童般的懵懂或狂躁时的赤红。
而是清澈、深邃,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以及一丝初醒的茫然。
他看了看陌生的屋顶,又缓缓转动视线,看到了守在一旁、面带关切与期待的凌薇,以及侯三、玄珠子等人。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破庙初遇、一路追随、血战护卫、痴傻浑噩、还有那颅内如同地狱般的剧痛与挣扎……
最后,定格在凌薇那声“给我醒过来”的喝令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成年男子的沉稳:
“薇……石头……不,石铮……回来了。”
石铮。
这是他幼时父母所取的名字,寓意铮铮铁骨,宁折不弯。
在经历漫长的浑噩与痛苦之后,他终于寻回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也寻回了那颗被淤血尘封已久的、忠诚而勇敢的心。
凌薇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
“欢迎回来,石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