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首都,秋高气爽。
阳光如同碎金般洒在首都大学气派的校门上,琉璃瓦顶熠熠生辉,穿着各色衣服、带着蓬勃朝气的新生们,或独自背着行李,或在家人的陪伴下,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憧憬,熙熙攘攘地涌入这座象征着知识与希望的象牙塔。
陆正尧站在校门一侧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身姿挺拔如白杨。他穿着一件合身的白色衬衫,外套一件浅灰色的毛背心,下身是笔挺的深色长裤,脚上一尘不染的皮鞋,与一年前在甘家村那个穿着破旧衣衫、沉默劳作的青年判若两人。平反回城后,优越的家庭条件和自身的沉淀,让他褪去了曾经的阴郁与锐利,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儒雅气质,俊朗的眉眼在阳光下愈发显得出众。
不时有女学生经过,目光羞涩地在他身上停留,低声窃语,脸颊绯红。但陆正尧似乎毫无所觉,他的目光始终在涌入校门的人流中仔细搜寻着,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和期盼。
他的思绪飘回了一年前的甘家村,那个揪着他衣角、眼睛亮晶晶叫他“陆大哥”的身影,那个在危急关头机灵勇敢的身影,那个倔强地说要“靠自己考过来”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他相信她的决心,但也深知高考的艰难,尤其是对于基础薄弱的她。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一个个新生办完手续走进校园,心里那份期待渐渐被一丝担忧取代。报到的时间快过了,她……会不会没考上?或者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同时下定决心,再等十分钟……如果还不见她,我就去车站,买最近一班去她那边的火车票。绝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失败或困难。他答应过要等她,但如果她没能走来,他就走过去找她。
就在他抬起手腕,第三次看表,准备转身离开时——
“陆同志,好久不见。”
一道清亮、带着些许熟悉乡音、又似乎比记忆中更添了几分柔韧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陆正尧浑身一震,几乎是瞬间转过身!
阳光有些晃眼,但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站在不远处、笑吟吟望着他的姑娘。
是她!!
一年不见,她长高了不少,身形窈窕,亭亭玉立。依旧梳着两根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肩头,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白皙清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但十分干净的蓝布外套,下身是简单的黑色长裤,脚上一双半新的布鞋,打扮朴素得与周围光鲜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却丝毫掩盖不住她蓬勃的青春气息和那份由内而外透出的自信光彩。
她的脸颊比从前丰润了些,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显露出柔美的轮廓。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依旧清澈如水,此刻正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里面盛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和一丝狡黠的笑意。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微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和衣角,也吹动了陆正尧沉寂了一年的心湖。一时间他竟忘了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年的分别都看回来。
甘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却依旧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俏皮地歪了歪头:“怎么,陆同志,一年不见,不认识我了?”
陆正尧这才回过神,冷峻的脸上冰雪消融,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大步走到她面前。
“怎么会不认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压抑的激动,“盼弟……你长大了。”他的目光扫过她略显单薄的行李,“一路顺利吗?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车次,我好去接你。”
“顺利得很!”甘月笑得更加灿烂,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想给你个惊喜嘛!而且,我现在可是大学生了,能自己搞定!而且我改名字了,现在叫甘月!”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陆正尧眼中的笑意更深。这一年,他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场景,却远不及此刻亲眼见到她站在自己面前、鲜活明亮的样子。
微风阵阵,梧桐树叶沙沙作响,阳光正好。在首都大学庄严的校门前,分别一年的两人,隔着短短的距离相视而笑,千言万语似乎都融在了这秋日明媚的阳光和彼此胶着的目光中。一年的分离与努力,此刻化为了重逢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走吧,我带你去报到。”陆正尧压下心头的激荡,很自然地伸手想接过甘月手中那个半旧的帆布行李包。
甘月却微微侧身,笑着摇头:“陆大哥,我自己来就行!我现在力气可大了!”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小得意,是靠自己拼搏成功后特有的光彩。
陆正尧看着她倔强又灵动的模样,没有再坚持,嘴角噙着一抹纵容的笑意,领着她向新生报到处走去。他身材高大挺拔,气质出众,甘月虽然衣着朴素,但清丽脱俗的容貌和那份不卑不亢的气质,也吸引了不少目光。两人走在一起,竟意外地和谐。
在报到表上,陆正尧看到甘月工工整整写下的名字——“甘月”。
甘月。
他的目光在那个“月”字上停留了片刻。心中蓦地一动,像是被月光轻柔地拂过。是啊,月。这个名字再适合她不过。在他人生最晦暗的那段岁月里,这个女孩就像悄然升起的一弯新月,或许不够耀眼,却以她独有的、温柔而坚韧的光芒,一点点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从“盼弟”到“甘月”,不仅仅是名字的改变,更是她挣脱枷锁、迈向新生的象征。
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在他冷硬了多年的心房里弥漫开来。
报到手续很顺利。结束后,陆正尧带着甘月离开了熙攘的校园。“我爸妈知道你今天到,特意让我带你回家吃饭。”他侧头对她说,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甘月有些紧张地攥了攥衣角:“叔叔阿姨他们……太麻烦他们了吧?”
“不麻烦,”陆正尧看着她的小动作,觉得有些可爱,“他们一直念叨你。把你当自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