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县城的四门,如同被打碎了牙的野兽,死死紧闭。
城头上,膏药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日军士兵缩在垛口后面,胆战心惊地望着城外。
城外,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压力。
轰隆隆……
低沉的引擎轰鸣声,如同永不间断的闷雷,沿着城墙外围规律性地响起。
一辆,两辆,三辆……整整八辆涂装着暗红徽记的犀牛坦克,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排成一道无可逾越的死亡封锁线,履带碾压着土地,缓慢而坚定地巡逻。
它们粗长的炮管,时不时微微调整方向,仿佛毒蛇的信子,锁定着城墙的每一个角落。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出令人心寒的光。
偶尔,会有坦克停下来,炮塔转动,对准城墙某个疑似火力点的位置,静静停留数秒。那种无形的威慑,比直接开火更让城墙上的日军感到恐惧。
他们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坦克后面跟随的那些红警士兵。藏青色的军装,挎着造型奇特的自动步枪,眼神锐利,纪律严明,如同环绕着猎物的狼群。
“他们……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一个新兵颤抖着问身旁的老兵。
老兵咽了口唾沫,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围城……他们在困死我们……”
是的,围城。
林骁的指挥部就设在前沿一处高地上,俯瞰着整个河源县城。
“司令,各部队已部署到位,环形封锁线已完成。坦克巡逻队按计划不间断威慑,防空炮群已就位,防止日军空投。”刘顺拿着部署图汇报,语气中带着兴奋。
林骁点头,目光锐利如鹰。
“传令下去,围三阙一。东门方向,故意留出空隙,巡逻频率降低一半。”
刘顺一愣:“司令,这是……”
“给他们一点希望,他们才会犯错。”林骁语气平淡,“老鼠急了会咬人,但给了它一条看似生路的缝,它就会不顾一切地钻进去。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缝外面,准备好捕鼠夹。”
“明白了!”刘顺恍然大悟。
围城的第一天,在令人窒息的对峙中过去。
城内的山田一木大佐,听着城外那该死的坦克引擎声,焦躁地在指挥部里踱步。
“补给!我们的补给还能支撑多久?”
后勤官额头冒汗:“大佐阁下,城内存粮本就不多,加上收容的溃兵……如果按最低配给,最多……最多还能支撑五天。”
五天!
山田一木的心沉了下去。
“方面军司令部的回电呢?援军什么时候到?”
“回电……回电说……正在抽调兵力,让我们……务必坚守待援……”参谋官的声音越来越低。
坚守待援?拿什么守?饿着肚子守吗?
山田一木一拳砸在桌子上。
不能坐以待毙!
“派出去的小队呢?有消息了吗?”他之前秘密派出了几支精干小队,试图化妆成百姓,混出城去寻找补给或联系援军。
然而,回报是绝望的。
“大佐……派出去的三支小队……刚出城不到两公里,就……就失去了联系……城外到处都是他们的巡逻队和暗哨……我们的人,根本出不去!”
完了。
山田一木感到一阵眩晕。对方把这里围得跟铁桶一样!
第二天,情况更加恶化。
城外,红警的坦克依旧在巡逻。而城内,已经开始出现抢粮的苗头。士兵和士兵之间,为了半块干粮发生了斗殴。
恐慌如同瘟疫,在守军中蔓延。
山田一木强迫自己冷静。他不能乱。
“发电报!再次向司令部求援!说明我们情况危急,急需空投补给!”
下午,天空中真的传来了飞机的引擎声。
城头上的日军发出一阵微弱的欢呼。
几架日军运输机在战斗机的护航下,试图飞临河源县城上空。
然而,它们刚刚进入视野,城外数个阵地上,那些早就严阵以待的防空炮,猛地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咚咚咚咚咚——!
密集的弹幕瞬间布满天空,如同死亡的礼花!
一架运输机躲闪不及,凌空被打爆,化作一团火球坠落。
其余飞机吓得立刻爬高,仓皇地将补给品胡乱空投下来。
大部分空投箱,都落在了红警的控制区内。
少数几个飘向县城的,也被早就守候在外的红警士兵,用精准的火力在半空中就打成了筛子,里面的粮食和弹药天女散花般落下,却基本落在了城外。
只有极少数一点点,侥幸落入了城内,对于近四百张嘴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希望,再次破灭。
第三天。
饥饿开始真正发挥作用。
日军的配给再次削减。士兵们面黄肌瘦,士气低落到极点。城墙上的哨兵,眼神都开始涣散。
而城外,红警的士兵们,则在巡逻间隙,甚至会拿出热腾腾的干粮,就着水壶吃饭。那饭菜的香味,顺着风飘上城头,更是对城内日军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就在这时,山田一木接到了侦察兵(仅存的、躲在最高处用望远镜观察的)的报告。
“大佐!东门外的敌军巡逻队,似乎减少了!间隔时间变长了!”
山田一木猛地冲到地图前。
东门!城外是一片相对复杂的丘陵地带,连接着通往邻省的山路。
“他们……他们是不是兵力不足了?还是觉得我们不敢从东门突围?”一个参谋猜测道。
另一个参谋则忧心忡忡:“这会不会是陷阱?”
山田一木死死盯着地图上东门外的那片区域。
陷阱?
他知道这很可能是陷阱。
但是,留在城里,绝对是死路一条!饿死,或者等到对方总攻时被碾碎!
而东门,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复杂的地形,或许能摆脱坦克的追击?只要钻进山里,就有机会活下来!
赌一把!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疯狂而决绝。
“命令!”山田一木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所有部队,立刻做好轻装准备!收集所有能携带的粮食和弹药!”
“今夜凌晨两点,集中所有兵力,从东门突围!”
“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指挥部内的日军军官们面面相觑,最终,都低下了头。
“嗨依!”
命令被悄悄传达下去。
绝望的日军士兵,如同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开始默默地准备。
城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而紧张。
一种绝望中透着一丝疯狂的情绪,在蔓延。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东门外那片看似寂静的丘陵之后,林骁正通过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城墙上的细微动静。
他看到日军哨兵频繁的异动,看到一些军官在城墙上指指点点的身影。
“鱼,要咬钩了。”
他放下望远镜,对身后的通讯兵下令:
“通知一团、二团,按一号预案,向东门外的‘口袋阵’秘密移动。”
“告诉谭雅,她的‘狩猎队’,可以出发了。”
“今晚,欢迎我们的客人,出来透透气。”
夜色,渐渐笼罩大地。
河源县城内,日军正在做最后的突围准备。
而城外,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月光下,悄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