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舷的帆影越来越近,陈墨的手指还捏着那枚带红线的玉牌。他没有再看,直接将玉牌塞进袖口,转身抓起指挥台上的铜铃连摇三下。
战船锅炉声陡然升高,蒸汽从烟囱喷出的节奏加快。舵手立刻调整航向,整艘船微微向东南偏转。甲板上的士兵迅速就位,弩机遮罩被掀开,露出一排排漆黑的箭槽。
完颜玉站在高台边缘,右手握着鹰笛,左手扶在金翅雕的腿上。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低垂,风向稳定。这正是最适合飞行的时刻。
“追风隼”振翅三次,发出一声尖锐长鸣。完颜玉将鹰笛凑到唇边,吹出三短一长的信号。金翅雕双翼展开,猛然跃下高台,直冲云层。
倭寇旗舰已逼近至两里距离。船头立着一名魁梧男子,身穿重甲,手持一把宽刃斩浪刀。他站在船首大吼,身后数十名弓手同时拉弦,火矢点燃,齐射而来。
陈墨抬手一挥,命令侧舷水密隔舱闭合。火箭撞上铁甲板,火星四溅,但未能引燃主舱。几支箭钉入木结构,冒出青烟,却被提前铺设的湿麻布压住火焰。
“他们知道我们的弱点。”陈墨低声说,“也清楚我们不会轻易开火。”
话音未落,空中传来破风之声。金翅雕自高空俯冲而下,爪间松开数个密封陶罐。罐体砸在敌舰甲板上碎裂,黏稠液体四处飞溅。不到片刻,那些液体接触空气后突然燃烧,火势迅速蔓延。
敌船上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拍打身上火焰,有人跳向船舷避火,更有几名弓手在慌乱中跌入海中。那名首领怒吼着挥刀砍翻两名逃兵,强行稳住阵脚。
“还没完。”陈墨盯着敌舰动向,“他们在等风。”
果然,一阵东南风吹来,火势被推向船尾。倭寇趁机扑灭前甲板火焰,开始重新集结。首领亲自带队,二十多名死士披上浸水皮甲,手持钩锁,准备强行登船。
楚红袖从机舱出口走出,左臂义肢发出轻微咔响。她站在主控舱门前,目光锁定敌舰冲锋路线。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义肢外侧一道刻痕——那是上次巢湖战役留下的标记。
“等他们靠近。”陈墨下令,“不要放第一波箭。”
完颜玉再次吹响鹰笛。金翅雕盘旋一圈,又投下一组火油瓶,但这次被敌方用长杆挑开,只在水中燃起一片浮火。
倭寇船只加速逼近,距离缩短到百丈之内。钩索腾空而起,几根铁链牢牢扣住蒸汽战船的护栏。第一批敌人踩着缆绳开始攀爬。
就在此时,楚红袖抬起左臂,对准敌首跃起的动作。义肢内部齿轮转动,十二枚透骨钉瞬间弹出。其中一支正中首领咽喉,其余十一枚擦过其肩、胸、手臂,在铠甲上留下数道深痕。
那人动作戛然而止,手中斩浪刀当啷落地。他张嘴想喊,却只能发出嘶哑气音。身体晃了两下,仰面倒下,鲜血顺着脖颈喷涌而出。
“放箭!”陈墨一声令下。
战船两侧隐藏弩机同时开启,三百支淬毒箭矢破空而出。箭雨覆盖敌舰甲板,钉入甲板缝隙、舱门、桅杆支架。残余敌兵尚未反应过来,便已中箭倒地。毒素发作极快,不少人抽搐几下后便不再动弹。
旗舰失去控制,在海流推动下缓缓漂离编队。火焰仍在燃烧,浓烟滚滚升空。有几名幸存者跳入海中试图游走,却被巡逻小艇拦截俘获。
陈墨走到船边,望着逐渐沉没的敌舰。船体倾斜加剧,海水从破损处涌入,甲板上的尸体随波晃动。那把斩浪刀沉入水中时,刀柄上的纹路一闪而过——是李氏私兵常用的狼头图记。
完颜玉收拢金翅雕,取下它脚上的皮囊检查。里面没有信件,也没有标记物。但她发现鹰羽末端沾了一点暗红色粉末,捻了捻,有些发涩。
“不是血。”她说,“像是某种矿灰。”
陈墨接过查看,指尖摩擦粉末后轻轻嗅了一下。“铁矿渣混着硫磺。”他说,“这不是南洋常见的货品。”
楚红袖走过来,义肢刚完成复位。“刚才那一击用了七成力。”她说,“下次可以更快。”
陈墨点头,“你判断得很准。他们冲锋的节奏太整齐,明显受过训练。这不是普通海盗。”
“胡万三的船还在编队里。”楚红袖提醒,“要不要现在动手?”
“不急。”陈墨望向远方,“他们既然敢露面,就不会只来这一批。真正的目标还没出现。”
完颜玉将鹰笛插回腰间,伸手摸了摸金翅雕的羽毛。“它飞得比以前稳。”她说,“昨天夜里我加练了三次夜间信号响应。”
陈墨看了她一眼。“以后这类任务交给你负责。”他说,“千机阁的情报网不够快,我们需要更直接的方式。”
完颜玉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鹰背。金翅雕低鸣一声,展翅飞上桅杆顶端栖息。
太阳已经升到中天,海面波光粼粼。战船继续前行,烟囱冒出的白烟笔直升起。其他商船陆续靠拢,恢复原有阵型。
陈墨回到指挥台,取出袖中玉牌。裂缝里的红线依旧清晰。他用指甲轻轻拨动,发现那根线并非嵌死,而是可以缓慢移动。当他将线推到最左端时,玉牌背面微微发热。
“这不是联络标记。”他低声说,“这是钥匙。”
楚红袖闻言靠近,“什么钥匙?”
“能打开某个机关的。”陈墨把玉牌翻过来,“苏婉娘查过的布防图上有条密道,直通地库。但现在的问题是,谁画的图不重要,重要的是——图是怎么送出去的。”
“船上有人接应。”完颜玉说,“而且职位不低。只有高级传令官才知道每日航线变更。”
陈墨点头。“今晚换岗之后,我会让亲卫接管所有通讯线路。另外,通知郑和,我要看他手里的那份原始航海图。”
楚红袖转身离开去安排部署。完颜玉则留在原地,盯着远处海平线。
“你觉得他们还会再来?”她问。
“一定会。”陈墨说,“他们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
风从东南方向吹来,带着咸腥味。战船破浪前进,螺旋桨搅动海水,留下一道长长的白色尾迹。
陈墨低头看着掌心的玉牌,红线正在缓缓往右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