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像一座无形的大山,骤然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周怀安是被带走了,可烂摊子还在。五十亩地,几十个家庭的希望,就这么被耽误了,农时可不等人。
军嫂们刚刚燃起的怒火和希望,又被这残酷的现实浇上了一盆冷水,一个个脸上刚刚褪去的愁云,又重新聚拢起来。
是啊,地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孟昭南身上。
他想看看,这个在绝境中能冷静布局,反戈一击的年轻女同志,在面对真正的生产难题时,又能拿出什么样的魄力。
孟昭南挺直了脊梁,迎着陈师长的目光,也迎着所有人的期盼。
她心里早就有了盘算。
从在空间里看到那颗玉米死种开始,她就不止在想如何扳倒周怀安,更在想,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报告师长!”孟昭南的声音清越而坚定,没有半分被难题吓倒的颓丧,“地没废,人也不能闲着。”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陈建军眉毛一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玉米是种不成了,农时已经错过了大半。”孟昭南先是承认了客观事实,随即话锋一转,掷地有声,“但是我们可以改种别的,种生长期短,产量高,还不挑地的作物。”
“种别的?”李桂花第一个没忍住,急切地问,“妹子,这都快入夏了,还能种啥?”
孟昭南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两个名字:“红薯,土豆。”
“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不顶饿啊!”
“是啊,咱们费这么大劲开荒,不就是为了能吃上白面馒头,玉米饼子吗?”
议论声再次响了起来,虽然没有了敌意,却充满了迷茫和不解。
就连陈建军都皱起了眉头。他虽然不懂具体农活,但也知道主粮和杂粮的区别。
这个项目,师部是当成改善军属生活的重点工程来抓的,要是最后只收获一堆红薯土豆,听上去总归是差了点意思。
“孟昭南同志,你的想法很大胆。”陈建军沉声发问,“但你要知道,我们要的是粮食,是能让大家过冬的主粮。”
“报告师长,红薯土豆就是粮食!”孟昭南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目光,“而且是高产的粮食!一亩红薯,伺候得好,能收几千斤,一亩土豆,产量也不低。这五十亩地,要是都种上,秋后咱们的收获,只会比种玉米多,不会少!”
“而且。”她加重了语气,“红薯叶,红薯藤,都是顶好的猪饲料!咱们营区的养猪场,不是正缺饲料吗?这不就解决了吗?土豆耐储存,不管是做菜还是当主食,吃法多样。最重要的是,这两种作物,现在种下去,还来得及!”
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条理分明,利弊清晰。
原本还在议论的军嫂们,渐渐安静了下来。她们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都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孟昭南说的这些好处,她们一听就懂。
产量高,能喂猪,还能赶上趟……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陈建军眼中的审视,渐渐化为了一丝惊奇。
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女同志。她不仅有胆色,有谋略,更有超出常人的远见和格局。
她考虑的,已经不单单是这五十亩地的产出,而是整个营区的生态联动。
“说得好。”陈建军点了点头,但他很快就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想法很好,可种子呢?红薯藤,土豆种,现在这个季节,你去哪里弄来够五十亩地用的量?”
这一下,又把所有人问住了。
是啊,种子从哪来?这才是最要命的。
孟昭南要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恳切。
“师长,不瞒您说,我……我有点门路。”
“门路?”
“我娘家那边,有个远房亲戚是农科站的,他们一直在培育一种高产抗旱的红薯和土豆新品种。我之前听我妈提过一嘴。”
孟昭南半真半假地编造着理由,脸不红心不跳,“如果组织上能批准,我想去一趟市里,找找关系,看能不能弄一批种薯和薯苗回来!不敢保证能弄到五十亩的量,但只要能弄回来一批,咱们自己育苗,切块,很快就能铺开!”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来源,又没有把话说死,给自己留足了余地。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她的话提了起来。
陈建军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孟昭南就那么坦然地站着,任他打量。
许久,陈建军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充满了欣赏和决断的笑。
“好一个孟昭南!”他重重地拍了拍手,“我给你这个机会!也给咱们军属生产队这个机会!”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警卫员下令:“给后勤处打电话,马上调拨一辆解放卡车过来!从现在开始,这辆车归孟昭南同志调配!”
他又看向孟昭南,声音斩钉截铁。
“我给你三天时间!人,车,钱,需要什么,直接跟我开口!”
“是!保证完成任务!”孟昭南一个标准的敬礼,声音响彻云霄。
……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整个营区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孟昭南拖着疲惫但兴奋的身体回到家,陆砚池正拄着拐,在院子里慢慢地活动着腿脚。
看到她回来,他停下动作,黝黑的脸庞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眼神却一直追随着她。
“都解决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
“嗯,解决了。”孟昭南把白天田埂上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当听到周怀安被师长亲自下令带走时,陆砚池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可当孟昭南说到自己立下军令状,要在三天内弄到五十亩地的红薯土豆种时,陆砚池的眉头,才微微动了一下。
他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弄,也没有质疑她能不能做到。
他只是走到她面前,伸出那只没有拄拐的大手,轻轻拂去她鬓角沾染的一点尘土。
“累不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孟昭南一天的紧绷和疲惫,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摇摇头,眼睛却有点发酸。
“不累。”她仰起脸,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下巴,“陆砚池,我需要你帮忙。”
“说。”
“我跟师长说要去市里找亲戚,这是个幌子。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孟昭南压低了声音,“我得进空间,去催生那些种薯和薯苗。”
陆砚池毫不意外。
“家里后院有个小仓库,平时锁着堆杂物,我让王虎把钥匙给你,那地方没人会去。”他立刻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还有。”孟昭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她早就盘算好的清单,“我需要很多东西。大量的麻袋,用来装土豆。还有一些草木灰,用来给土豆的切口消毒,防止腐烂。”
陆砚池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二话没说。“我来办。”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这三天,家里的一切有我。你安心做你的事。”
孟昭南的心,被一股暖流彻底包裹。
这就是陆砚池。他从不多问,却永远用最实际的行动,给她最坚实的支撑。
夜深人静。
孟昭南确认陆砚池已经睡熟,便悄悄起身,来到了后院那个上了锁的小仓库。
用陆砚池给的钥匙打开门,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她顾不上这些,闪身进去,反锁上门,心念一动,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空间里,依旧是那片生机盎然的黑土地。
那几株被她当作“证据”的玉米苗,已经长到了一尺多高。而另一边,之前随手种下的那颗土豆和那截红薯藤,此刻已经彻底变了样。
土豆的藤蔓铺了满满一大片,而红薯藤更是疯长得不成样子,几乎要蔓延到空间的边缘。
孟昭南走到红薯藤边,伸出手,调动意念,轻轻往下一刨。
只一下,一个足有她小臂粗的,表皮光滑紫红的巨大红薯,就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