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涟漪微澜
回到扎纸店时，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店门前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拉得细长，斑驳地投射在青石板上。店里静悄悄的，只有角落里那座老式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今日外出“创收”的成果——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被张清玄随手扔进了柜台抽屉，与之前那些混在一起，发出轻微的闷响。
胖子一进门就瘫在了他那张行军床上，哼哼唧唧：“累死我了……老板，晚上得吃点好的补补！今天可是超度了两个，还白跑一趟，精神肉体双重消耗！”
张清玄没理他，自顾自走到柜台后，拿起那块色泽又黯淡了几分的陨石，在指尖摩挲着，感受着其中稳定而精纯的土元之气被星火一丝丝剥离、融合。这过程缓慢而扎实，如同水滴石穿，他能感觉到自身对力量的掌控，尤其是对大地厚重之意的理解，似乎又深刻了那么一丝。
陈子轩则显得很兴奋，顾不上休息，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遇到的两种不同类型的灵体以及张清玄的处理手法，嘴里还念念有词：“固有怨灵，需化解执念，引导往生；懵懂游魂，需温和沟通，模拟归宿……老板，那如果遇到那种害过人的厉鬼呢？”
“冥顽不化，直接灭了。”张清玄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拍死一只蚊子，“度化是给尚有良知者留的路，对于那些以害人为乐、吞噬生灵的，雷霆手段才是慈悲。”
胖子在一旁听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对陈子轩嘀咕：“听见没？老板狠起来也是真狠……不过我喜欢！对付恶鬼就得这样！”
张清玄仿佛没听见他的嘀咕，放下陨石，目光扫过空了的紫砂壶。
胖子一个激灵，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我这就去泡茶！泡老板您最喜欢的那个……呃，什么来着，反正最贵的那个！”他手忙脚乱地跑去翻找茶叶罐，心里吐槽：‘资本家！就知道使唤人！连茶叶名都记不住，肯定是嫌贵平时舍不得喝！’
最终，胖子肉疼地捏了一小撮据说是陈静薇之前送的、价格不菲的金骏眉，小心翼翼地冲泡好，端到张清玄面前。
张清玄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抿了一口，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水温高了半分，糟蹋东西。”他放下茶杯，语气没什么起伏，“下次注意。”
胖子：“……” 他感觉自己心在滴血，不仅因为茶叶，更因为老板的挑剔。
这时，店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略带犹豫的脚步声。是凌薇。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素净的衣裙，脸色比前两日更显憔悴，眼底带着血丝，显然没能休息好。她手里依旧提着一个食盒，这次换成了清淡的汤品。
“师兄。”她走进店里，声音有些沙哑，将食盒放在柜台，“我炖了点参鸡汤，补气血的。”她目光快速扫过张清玄，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尤其是在看到他似乎并无异样后，微微松了口气。
几乎是她刚放下食盒，店外就传来了汽车引擎声。林瑶那辆半新不旧的公务车停在了胡同口。她今天穿着一身便装，深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薄款冲锋衣，显得清爽利落，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步伐矫健地走了进来。
“清玄，”林瑶直接开口，目光在凌薇和那食盒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张清玄身上，“根据你昨天提供的方向和手法特征，技术部门对近期类似的‘幻觉’、‘梦游’报案进行了交叉对比和数据分析，发现了一些规律。”她将文件袋放在柜台上，动作干脆，“这是初步报告，显示类似事件在老旧小区、待拆迁区域的发生率显着偏高，而且时间点相对集中。”
她说话时，身姿挺拔，t恤下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冲锋衣敞开着，更显得腰肢纤细，双腿笔直修长，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干练而健康的美。
张清玄的目光自然落到她身上，墨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心中客观评估：‘八点三分。便装更显身材曲线，腿长腰细，气质清爽利落，行动力加分。’
凌薇站在一旁，看着林瑶与张清玄自然交谈，并能提供关键的专业信息，而自己只能送上些无足轻重的汤水，一种无形的差距感再次袭来，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低下了头。
林瑶的话音刚落，胡同里又响起了那辨识度极高的、骚包跑车的引擎声。陈静薇的亮黄色跑车一个流畅的甩尾，精准地停在了店门口不远处。她今日是一身米白色的休闲西装套裙，剪裁完美地贴合身体曲线，既显职业干练，又不失女性柔美，黑长直发如瀑般披在肩后，妆容精致，气质清冷高雅。她手中照例提着一个印着某高端甜品店Logo的纸袋。
“张先生，林警官。”陈静薇微笑着走进店里，目光扫过在场几人，最后落在张清玄身上，语气温婉，“看来你们在谈正事？我刚好在附近开会，带了点新出的抹茶慕斯，口感清新，不会太甜腻。”她将纸袋轻轻放在文件袋旁边，动作优雅从容。
胖子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心里哀叹：‘又来了！这三位是装了GpS吗？怎么总能精准撞车？这下好了，情报官、后勤部长、贴心……呃，前师妹？全齐活了！’他偷偷往后院挪了挪，试图远离这无形的风暴中心。
陈子轩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感觉店内的气压有点低。
张清玄面对这再次齐聚的场面，推了推墨镜，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林警官的消息很及时。”他拿起那个文件袋，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对陈静薇道，“陈小姐费心。”
然后，他看向凌薇，突然问道：“茅山对于追踪这种分散、且会主动隐匿的邪气印记，可有什么行之有效的秘术或法器？”
凌薇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次燃起一丝光亮，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她仔细回想，片刻后有些不确定地道：“《驱邪百要》中记载过一种‘千里追魂香’，以特殊香料混合施术者精血炼制，点燃后可根据邪气本源进行追踪，无视寻常隐匿手段……但此香炼制极为困难，材料珍稀，而且对施术者损耗不小，如今会此术的长老恐怕也不多了。”
“千里追魂香……”张清玄沉吟。这倒是个思路，虽然炼制麻烦，但若能找到材料，或许能成为打破目前僵局的关键。他看了一眼凌薇，难得地多问了一句：“炼制之法，你可还记得？”
凌薇连忙点头：“记得！典籍我都反复背诵过！只是……材料难寻。”
“无妨，先把配方写下来。”张清玄递过纸笔。
凌薇接过纸笔，走到一旁的小桌边，开始认真书写，神情专注，仿佛终于找到了赎罪和证明自身价值的机会。
林瑶抱着臂，看着凌薇奋笔疾书的侧影，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张清玄，眼神微动，没有说话。
陈静薇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张清玄拿着文件袋的手指上，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仿佛在欣赏一幅有趣的画面。
明远依旧像一尊门神般守在店门外，脸色阴沉地看着店内，尤其是看到凌薇那副因为张清玄一句话就全力以赴的样子时，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又强行忍住。
店内一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凌薇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座钟规律的滴答声。
张清玄仿佛感受不到这微妙的气氛，他打开林瑶带来的文件袋，快速浏览着里面的报告和数据图表，手指在几个高发区域和时间点上轻轻敲击着，墨镜后的目光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玄冥撒下的网，看似杂乱无章，但通过这些数据和规律，或许能反向推演出一些节点和脉络。
而凌薇提供的“千里追魂香”，则可能成为刺破这层迷雾的利锥。
线索，正在以另一种方式，慢慢汇聚。
胖子看着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场面，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唉，老板这日子，真是刺激他妈给刺激开门——刺激到家了！’
张清玄合上文件，将凌薇写好的配方折好收起，然后对胖子和陈子轩道：“准备吃饭。”
胖子如蒙大赦，立刻应声：“好嘞！今晚吃……呃，老板您想吃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再触了老板哪片逆鳞。
张清玄看了一眼柜台上的参鸡汤和抹茶慕斯，淡淡道：“下碗阳春面就行，清淡点。”
胖子：“……” 他看了看那精心炖煮的鸡汤和精致的甜点，又看了看老板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最终认命地钻进了厨房。
也罢，山珍海味也好，清汤寡水也罢，老板说吃啥就吃啥吧。
这跌宕起伏的一天，总算要在这一碗简单的阳春面里，落下帷幕了。至于明天又会迎来怎样的风浪……胖子一边烧水，一边默默地想，随它去吧，反正天塌下来有老板顶着。
而他，只需要负责把面煮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