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冒烟的第一论“产业化”，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的惯性思维。
短暂的死寂后，会议室里，掌声轰然炸响。
那不是礼节性的附和，而是发自肺腑的共鸣。李援朝带头鼓掌，他那双写了半辈子报告的手，此刻拍得又重又响，看向林冒烟的眼神，已经从审视彻底变成了激赏。
“好！讲得太好了！”他由衷赞叹，“把小农经济的根子，产业联合的里子，全给说透了！”
一位戴着老花镜的农大老教授，半个身子已经激动地探出了座位，顾不上流程，抢先举起了手：“小冒烟同志，我能问个问题吗？”
林冒烟点了点头：“教授爷爷，您请说。”
“你的‘产业化’确实解决了规模问题，但品质呢？”老教授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向核心，“我们都知道，农业这东西，最难的就是标准化。同一块地，两个人种，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你们合作社几万人，怎么保证品质都一样高？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品牌就是空中楼阁。”
话音一落，李援朝和几位专家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错，这正是他们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惑。
林冒烟嘴边却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神情仿佛在说：这个问题，我等很久了。
“教授爷爷，您问到根上了。”
“这也正是我要讲的第二论——标准化。”
她再次按下遥控器，身后的大屏幕上，跳出一行加粗的大字。
【福娃合作社全流程标准化体系】
“我们福娃认为，现代农业和传统农业的根本区别，就在于‘标准化’。”
“传统农业，靠天吃饭，靠感觉办事。”
“而现代农业，是科学，是数据。它要把从田间到餐桌的每一个环节，都变成可以量化、控制和追溯的标准流程！”
林冒烟的小手指着屏幕，像一位指点江山的女帅。
“我们的标准化，分四步走。”
“第一，育种标准化。”
屏幕上切换出福娃种子研发实验室的照片，旁边是福气菜的dNA图谱和性状参数表。
“我们现在所有的核心产品，不管是福气菜还是福娃猪，它的种子和种苗，都不是从市场上随便买的。而是我们研发中心，经过无数次培育筛选，最终定型的独家品种。”
“我们保证了，每一个种子，都带着最优秀的基因。抗病、高产、口感好。从根上，品质就齐了。”
“第二，过程标准化。”
屏幕上出现了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册子，封面赫然写着——《福娃合作社福气菜种植标准作业规程（Sop）》。
“我们给每一种产品，都制定了这样一本傻瓜手册。从翻地到播种，从施肥到浇水，每一个环节，都有量化的铁律。”
“比如，土壤酸碱度必须在6.5到7.0，我们给每个组都配了测土仪。”
“比如施肥，我们不用化肥，只用猪场发酵的有机沼渣肥。什么时候施，施多少，都有严格规定。”
“再比如防虫，我们严禁高毒农药，只推广物理和生物防治。”林冒烟话音刚落，她的父亲林建国便站起身，将手里的一个黄色塑料板和一个装着活瓢虫的小瓶子，递给了前排的专家。
专家们立刻像发现了新大陆，纷纷围了上来。一个昆虫专家凑到瓶前，哈气都蒙上了玻璃；另一个土壤专家则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块粘虫板，仿佛在触摸什么稀世珍宝。
“我们每个农户，上岗前都得脱产培训一个月，考试合格才能种地。生产中，还有上百个技术员巡回监督，谁敢不按标准来，立刻出局！”
“第三，加工运输标准化。”
屏幕上出现了加工厂和冷链车队。周全站起身，用他那沙哑的嗓音补充道：“我们所有加工品，从清洗到罐装，都有严格的卫生标准。所有生鲜，从采摘进冷库，到装上冷链车，全程温度都锁死在0到4度。”
“我们每辆车上都装了温度记录仪，全程监控。这就是我们的菜，能飞一千多公里到华京，还像刚摘下来一样水灵的秘密。”
周全的话，让在场的物流专家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全程冷链，这个只在国外期刊上见过的词，居然被一个乡镇企业做到了！
“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产品追溯标准化。”
林冒烟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拿起一瓶福娃豆奶，举到面前。
“我们福娃的每个产品，包装上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身份证。”
她指着瓶身上的那串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编码。
“通过这个码，能查到这瓶豆奶用的是哪批大豆，在哪条生产线做的，哪个质检员检的。甚至能一路追到，这批大豆，是哪个村、哪块地、哪个农民种出来的！”
“所有信息，一目了然！责任，直接到位！”
“一旦出了问题，我们能立刻锁定源头，召回所有相关产品。我们用这套体系，给我们的品质，上了一把最坚固的锁！”
“这，就是我的第二论：全流程标准化，是保证品质、打造品牌的唯一途径！”
讲完，林冒烟的小脸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她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而整个会议室，早已是一片死寂。
不是安静，是连呼吸声都消失的死寂。
产品身份证！质量可追溯！这些超前了二十年的概念，从一个九岁女孩嘴里，如此完整、如此严密地被阐述出来，并且已经形成了一套可以落地的恐怖体系。
在座的每一位专家，都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然后碾碎。
李援朝僵直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他看着那个正抱着水杯，一脸纯真喝水的小女孩。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天才”这个词，已经太过苍白无力。
这根本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