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云自昆仑墟守护封印,至极北冰原“遗忘之锚”,再至归墟之畔闻“清理”之令,一路溯源,心绪如潮。元初界乃至此方星域,水深鱼杂,绝非寻常边陲遗土可论。
他携沉重之识,踏破虚空,归于不周山壁垒。
身影方现,苦苦支撑之众人顿觉心头一松。杨慎、泰山族首领擎岳即刻来迎。孟婉蓉、玄阴子与略复元气的小煞亦聚拢而来。
临时开辟之洞府内,阵法隔绝内外。孟青云择其要略,将此行所见所闻,尽数道出。于【理】之碎片掌握与己身“实习维护员”之身份,他未明言,只以“机缘所得”一语带过,重点落于噬灵根源和幕后“灰域”之存及堕仙魔渊内应之实。
虽言辞简练,所述之事却如九天惊雷,炸得杨慎、擎岳等人心神摇曳,久未回神。
上古逃亡文明?第五次清理?内应?
此等言语,闻所未闻,远超他们对“战事”之认知。
“原来……我等当真如蝼蚁乎?随时可被清理?”杨慎喃喃,一向挺直的脊梁,竟似难承其重。毕生所求之剑道,于此层面之敌前,渺若微尘。
擎岳那岩石般的面容亦剧烈变幻,沉声道:“若真如孟道友所言,那力量旨在清理收割,那我泰山族……恐亦在其名单之上!”他们本是外来客,却似来得不是时候。
“非是绝路。”孟青云声音沉静,点出几线生机,“其一,对方需靠渗透,说明清理之主不在元初,归墟通道亦非畅通无阻。其二,元初界本身,非无抵抗之力。昆仑地脉守护,极北‘遗忘之锚’,皆为先民所留后手。天道虽微,犹在抗争。”他目光扫过众人,“敌既与堕仙魔渊勾结,显是尚不能随意对此界动手。既有勾结,必有龃龉,此便是我等可趁之机。”
他略顿,声转锐利:“其三,亦是关键——彼等忌惮‘维护员’级别之干涉。此说明,更高规则层面,有制衡之力存焉。我等,非是孤军。”
杨慎听罢,凝神思忖。多年领袖之能,令他速做决断:“其一,固守防线,存续火种。不周山壁垒不可失,周玄策师弟所持‘星火计划’必须保全。此为我等根基。”他看向擎岳,“泰山族科技精神之力,对抗噬灵颇具奇效,望擎岳首领鼎力相助。”
擎岳重重点首:“义不容辞!我这便传讯母舰,调集更多战士与重器,前来布防!”
“其二,斩断内应,清除隐患。”杨慎语转森然,“严查人族内部,联络西大陆及各大陆人族据点,莫让更多藏身之地泄露。传讯各宗,请闭关老祖出山!值此存亡之际,压箱底的手段,该动一动了!”他看向玄阴子,“前辈乃魂修,感知敏锐,尤擅探查隐秘。寻找上古遗迹、感应地脉异常之事,烦请多费心。”
玄阴子颔首应下:“分内之事。”
最后,杨慎目光落向孟青云。不待他言,孟青云眼中寒光一闪:“归墟之地,我需再探。既已被察,不若主动出击。我去会一会那所谓‘清理者’,看能否毁其通道,或……反向溯源,寻其老巢!”
计议既定,众人各自行动。
杨慎与擎岳坐镇中枢,调度资源,稳固防线,清查内鬼。
玄阴子化作一缕幽影,循着孟青云所述之古老感应,搜寻可能遗存的上古痕迹。孟婉蓉与小煞则协助整顿壁垒防务,救治伤患。
孟青云未多停留,身形一晃,已穿梭虚空,再临归墟之畔。
此次前来,心境不同。前次是为探查,此次,是为试剑!
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依旧横亘,死寂空无的气息弥漫四周,连光线靠近亦被扭曲吞噬。隐约间,可感知到深渊对面传来令人心悸的注视,冰冷而无情。
孟青云悬立虚空,混沌之气自然流转,护持己身,隔绝那无所不在的侵蚀。他未立刻动作,而是以神识细细感知那“渗透”的节点。
果然,在归墟边缘,数道极其隐蔽的“缝隙”若隐若现,如同疮疤附着于世界壁垒之上。丝丝缕缕的“空无”之力正透过缝隙渗入,更有微弱却令人生厌的意念波动,似在传递信息,维持着某种联系。
“通道……”孟青云心念一动。毁去这些缝隙,或能延缓“清理”步伐,断其耳目。
他并指如剑,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混沌剑气激射而出,直斩向其中一道最为粗壮的“缝隙”!
剑气过处,虚空泛起涟漪,那“缝隙”剧烈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周遭“空无”之力如沸水般翻腾!
然而,就在剑气即将斩中核心之时,一股磅礴的意志自深渊对面轰然降临!
“亵渎者……当受清理!”
冰冷、浩大,不含丝毫情感,如同规则的宣判。
一道灰蒙蒙的流光自“缝隙”中射出,并非能量攻击,更像是一种“概念”的抹除,所过之处,连“存在”本身都在淡化!
孟青云瞳孔微缩,心念急转,身前混沌之气骤然坍缩,化作一枚古朴盾印,盾面符文流转,似蕴含生灭之理。
“嗤——”
灰光撞上盾印,并未发出惊天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侵蚀声。盾印上的符文明灭不定,混沌之气被急速消耗。
“果然厉害……”孟青云感受到那股纯粹的“归寂”之意,心下了然。此非寻常力量可抗。
他深吸一气,识海中那微小的【理】之碎片轻轻一震,一缕更高层面的规则之力被引动,融入自身法力。
“破!”
他低喝一声,盾印光华大盛,猛然向前一推!
那灰蒙蒙的流光如同撞上坚不可摧的礁石,竟被硬生生抵住,继而寸寸崩碎,化作虚无!
“嗯?”深渊对面传来细微的波动,似是讶异。
趁此间隙,孟青云剑指再点,混沌剑气纵横交错,如同天罗地网,瞬间将那道粗壮“缝隙”连同周围数道细小裂痕尽数笼罩!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雪,那些“缝隙”在蕴含规则的剑气下,迅速消融、闭合!渗透之力戛然而止。
“吼——!”
深渊对面,传来一声蕴含怒意的低沉咆哮,整个归墟都为之震荡。更多的灰色流光开始汇聚,显然被彻底激怒。
孟青云却不再恋战。目的已达,毁去数处关键节点,足以让对方肉痛,延缓进程。反向溯源之机,稍纵即逝,他需在对方更大反应之前,捕捉那微弱联系!
他身形暴退,同时神识如丝,紧紧缠绕住那即将彻底断绝的意念波动,逆流而上,冲向归墟深处!
刹那间,他“看”到了一片景象——
无尽灰蒙的雾气翻涌,雾气之中,巨大的骨骸林立,一具似巨龙的骨骸头顶处,一团无法形容其巨大的暗影静静盘踞,散发着令万物终结的气息。方才那道愤怒的意志,正是源自于此!
更令他心惊的是,在那暗影之侧,他感应到了一缕熟悉而令人厌恶的气息……
画面一闪而逝,联系彻底断绝。
孟青云退回安全区域,面色凝重。
归墟依旧如一张墨色巨口,吞噬光与声。那几处被他斩断的“缝隙”已然弥合,却有新的更隐蔽的通道在滋生,如暗疮潜生。
他未急于出手,神识如网,细细探向那深渊本质。法则视角下,归墟之眼并非单一存在,其内脉络纵横,似老树盘根,连接着诸多界域气机。只是这些通道,有的稳固如金石,有的却飘摇如蛛丝。
“果然……连接强弱有别。”他心念微动。
那些稳固通道,恐怕直指“清理者”势力核心,那一缕气息好似在哪里感知过……
正当他欲更进一步,那令人心悸的意志再次降临!
比上次更清晰,更冰冷。
“小家伙。”
一道意念,如同寒冰凝成的针,刺入孟青云识海。不带怒意,唯有居高临下的漠然与嘲弄。
“掌握些许残破法则,便妄想插手我等之事?天真。”
孟青云心神剧震,只觉自身对规则的领悟在这道意志面前,竟如溪流见瀚海,生出难以企及之感。对方所在层面,确然高于此界,凌驾于他这过渡者之上!
他强行定住心神,法则棱晶微微泛光,万象棱缓慢转动,混沌之气翻涌,抵挡那无所不在的侵蚀。
那意志似察觉到他体内那缕奇异规则的抵抗,微微一顿,旋即传来更清晰的意念,如同施舍:
“既已放过你,何苦这般纠缠执着……既如此想见本座……便来灰域吧。”
话音落,那股意志如潮水般退去,毫不留恋。归墟再复死寂,仿佛方才一切仅是幻觉。
孟青云立于虚空,背后竟沁出冷汗。对方并非不能留下他,而是……有所顾忌……是在顾忌什么?他有什么能让对方忌惮的?是那法则棱晶还是内体得万象棱了?
这浩瀚星域之内,除却那被封印于云荒黑渊的正统维护员,还有谁能拥有此等超越此界之力?
不对,冥界那位执掌规则的寂灭之主,那万象棱的原主“路明远”?他们皆是超然存在,然冥界自成秩序,不涉阳间运转,除非秩序崩坏,否则断不会轻易出手。
灰域?……冥界之“灰域”……那片地方自己浅涉边缘,小煞也曾被其中厉鬼追逐。那里究竟沉睡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存在?
欲知真相,必入灰域!
而人间通往冥界之捷径,便在黄泉洞天。
孟青云眉头微蹙。元初界在“天罗”解封的瞬间,历经山川移位,地脉更易,昔日通往黄泉洞天之路径,恐怕早已面目全非。前两次凭借机缘与感应方能寻得,此次天地剧变,那藏于阴阳缝隙间的入口,是否依旧存在?又移往了何方?
他深吸一气,压下心中杂念。无论前路如何渺茫,此一行,势在必行。
身形一晃,他已离开归墟边缘,出现在元初界苍茫大地之上。目光扫过山河大地,神识如潮水般铺开,细细感应着那若有若无独属于冥界的阴寒死寂之气。
地脉紊乱,灵气枯竭,噬灵留下的“空无”痕迹如同污渍,遍布四野。在这纷乱气机中,寻找那特定的阴阳节点,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忆起上次进入黄泉洞天的大致方位,数次空间挪移,他来到记忆中的地域。然而,眼前唯有崩裂的山峦,干涸的河床,以及被噬灵吞噬后留下的灰败土地。昔日之地,早已荡然无存。
“果然……”孟青云心下沉吟。天地格局已变,旧路不通。
他闭上双目,不再依赖目视与记忆,将全部心神沉入对天地法则的感知之中。
如同在喧嚣中捕捉一缕清音,在浊流中分辨一线清水。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升月落,他如同石雕,静立不动。
忽然,他眉心一动,感应到向西方位,传来微弱的牵引。
“找到了!”
孟青云豁然睁眼,身形化作流光,直奔那感应之处而去。
数次腾挪,他来到一片荒芜的戈壁。四周黄沙漫天,唯有中央处,一片区域的空间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感,如同水波荡漾,隐约可见其后灰蒙蒙的景象,有孤魂野鬼的虚影一闪而逝。
阴阳裂隙!黄泉洞天入口!
只是这入口极不稳定,时隐时现,且规模远不如前。
“天地剧变,入口亦随之衰弱……”孟青云目光一凝,“需得尽快进入。”
他不再犹豫,周身混沌之气包裹,化作一道青芒,直射那扭曲的空间节点!
“嗡——!”
一阵天旋地转,阴风呼啸灌耳。熟悉的黄泉路气息扑面而来,只是更加驳杂。
放眼望去,天地无垠,光线昏黄凝固,不见日月星辰,唯有浑浊光源不知从何处弥散。山川起伏,皆是暗沉色调,灰黑、暗紫的奇异植被稀疏点缀,空气中精纯阴气刺骨冰寒,更缠绕着浓郁死气与怨念,吸入一口,便觉神魂微滞。
远方,残破古建筑轮廓巍峨耸立,荒凉死寂。更远处,一条浑浊巨河无声奔流,河面灰白雾气缭绕,阴煞之气沛然,正是黄泉支流。
景象与记忆中前两次来访大致无异,这片介于阴阳之间的秘境,依旧保持着它固有的诡异与死寂。
然而,孟青云立于原地,并未急于寻找通往里世界的入口。他双眸微阖,法则视角悄然展开。
眼前世界,顿时褪去表象,化为无数交织的规则丝线。阴气流转,死气沉淀,怨力纠缠……构成此界根基的法则脉络,如同复杂星图,一一呈现于心神之中。
他细细观之,与前两次记忆中的法则结构相互印证。
初看之下,似乎并无二致。那黄泉河的流淌轨迹,山川地脉的阴气汇聚,乃至那些古建筑残骸上遗留的古老禁制符文,皆与过往认知重合。
但……
当他的感知触及此界最根本的“存在”基石时,一道微弱却与整个黄泉洞天格格不入之感,被他敏锐捕捉!
“并非阴气,也非死气,更非任何已知的元初界或冥界法则。”
孟青云心神一震。
前两次来此,他境界未至,竟从未发现此等隐秘!
这黄泉洞天,绝非自然形成之秘境,也非冥界单纯附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