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一脚踹开天台的门,风一下子吹了进来。他背着薛明蕙走进去,一直走到中间才把她放下。她靠着通风管坐下,喘着气,嘴角有干掉的血迹。
她摸了摸后颈,那里很烫。
天上是红色的光,整个城市看起来像被染红了。远处高楼上的狼头一闪一灭,街上没有车,也没有人,连风都闷闷的。
谢珩站在她前面,挡住风口。他没说话,手放在腰间的判官笔上,眼睛盯着前方。
天台边上站着一个人。
李承恪穿着带蟒纹的长袍,袖口的毛被风吹起来。他背对着他们,脚下的地面出现一片黑水,里面能看到骨头和破旧的剑。
“十世轮回。”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听得清楚,“你们走的每一步,都是我安排好的。”
薛明蕙闭了下眼。她说不出话,但脑子很清醒。冷十三刚才说过的话还在耳边——信号断了,这栋楼撑不了十分钟。可现在这个人不是来杀他们的。
他是来让他们看的。
谢珩往前走了两步,抽出半截判官笔。“你躲在钟楼。”他说,“这只是投影。”
李承恪笑了。他转过身,手里多了个青瓷碗,碗边发着红光。“你还记得这个吗?”他一挥手,碗飞了过来。
谢珩用判官笔打过去。
碗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在后面的水箱上,碎了。燕窝流出来,混着水往下淌。那点红色顺着裂缝流进排水口,像一条小蛇爬走了。
薛明蕙的手指动了一下。
这一幕她见过。第76章,崔姨娘把毒药放进燕窝端给她,说是补身子的。那天她没喝,但她咳了血,看到三日后崔姨娘会被处死。
现在的碗不是毒器。它只是一个画面,一段记忆。
李承恪想让她想起来。
她没抬头,也没动。胎记越来越烫,像火烧一样。她咬紧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眼前突然变了。
天台不见了。李承恪的身影拉长、断裂。她看到一座老钟楼,齿轮在转,墙上有很多屏幕。真正的李承恪坐在控制台前,手指停在一个红按钮上。地图上有九个红点,其中一个就是他们现在的位置。
他还不是最后出手的人。
他在等。
等他们慌。
等他们乱。
她猛地睁眼,喘了一口气。
“他在钟楼。”她说,声音沙哑,“这不是他本人。”
谢珩回头看她一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松了些。他知道她这次没有咳血,也没有撕帕子,这是她自己看到的。
他收起判官笔,站回她身边。
“早该想到。”他说,“一个快死的人,怎么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他们都没动。
如果是幻象,打不着,也杀不死。逃也不行。只要他们表现出想走的意思,对方就知道他们上当了。
必须有人看穿。
必须有人不动。
风更大了。李承恪站在黑水上,身影开始模糊。他张嘴,好像还想说什么。
薛明蕙抬起了手。
掌心朝上,五指张开。一根簪子从袖子里滑出来,落在她手里。
簪子是黑色的,看不出是什么做的。簪尾刻着四个字:璇玑婚书。
这是她娘留下的东西,也是每次重生她都会带着的唯一物件。以前她以为是信物,后来觉得是诅咒。现在握在手里,它在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李承恪的身影晃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他们。这一次,他没笑。他像是第一次发现,对面这两个人,不再按他的节奏走了。
薛明蕙用拇指擦过簪尾的字。指尖有点温热。
“原来你等的不是杀戮。”她低声说,“是你想让人看清的东西。”
簪子不抖了。
它安静下来,像睡着了一样。
李承恪脚下的黑水开始退去。骨头和剑沉下去,地缝合上。他的衣服还在飘,但他整个人变透明了,像影子一样。
他没喊,也没攻击。
就这样一点点淡了。
最后一丝影子消失时,风停了一瞬。
薛明蕙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她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还握着簪子。她没抬头,只是看着地上的一道裂缝。
裂缝里有一点红,不知道是血,还是城里的光。
谢珩蹲下来,把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衣服很重,带着他的体温。他没问她有没有事,也没说接下来怎么办。
他只是看着钟楼的方向,轻声说:“你说往哪走,我就往哪走。”
她没回答。
她慢慢站起来,靠在通风管上。手里的簪子贴在胸口,凉凉的,让她清醒。
钟楼离这里有七条街。
他们没有车,没有帮手,身后那扇门随时可能冲进来敌人。她已经快撑不住了,再咳一次,可能就站不起来了。
但她知道一件事。
李承恪不怕他们去找他。
他希望他们去。
所以他才用这种方式出现,用崔姨娘的事,用黑水的幻象,逼他们确认方向。
他是故意露出破绽的。
“我们被骗了太久。”她说。
谢珩点点头。他拿出判官笔,这次没有收起来。他把它别在腰上,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那就别再走他设的路。”他说,“我们自己走。”
她靠着他,迈出第一步。
风又吹了起来。
远处钟楼顶上的灯闪了一下。
不是红的。
是白的。
就在那一瞬间,她后颈的胎记突然不烫了。
反而一阵冷意,从背上往上爬,直冲头顶。
她停下脚步。
谢珩察觉不对,立刻停下。“怎么了?”
她没答。
她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空气波动起来。不是幻觉,也不是预知。她看见一扇门,半开着,门后是荒园,石桌上有一幅图,墨迹还没干。
还有一个女人的背影。
穿着嫁衣。
谢珩抓住她手腕。“明蕙!”
她没反应。
她的手慢慢抬起,指着那扇看不见的门。
嘴唇动了动。
说出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