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金桂,烫在荷娘的枕上,也烫在她心上。
清甜的香气,此刻闻起来满是霸道。
也证明,他来过。
就在她睡的这张床上!
这一夜,她再也无法入眠。
那混蛋就像一个无形的影子,笼罩着整个暖阁,让她喘不过气。
与其在床上煎熬,不如去做些正事。
荷娘索性起身,披上外衣。
白日里太过忙乱,有一份关于边关粮草的奏折,她记得只看了一半,需要取回来仔细批阅。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提着一盏小小的宫灯,独自走向前朝大殿。
经过一日的清扫,皇宫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清爽。
月光洒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映出她孤单的身影。
大殿内空旷寂静,只余下几名负责最后收尾的小宫女。
还未走近,荷娘便听到了压得极低的笑语声。
“哎,你们快看,这就是龙椅啊……”
“真气派!这扶手上的龙,眼睛好像在瞪我呢!”
“你们说,坐在这上面,是什么滋味啊?”
一个胆子稍大的小宫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满脸都是好奇。
她踮着脚,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龙椅的扶手,又飞快地缩了回来,惹得同伴一阵轻笑。
另一个更是大胆,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竟提着裙摆,作势就要往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坐。
“哎呀你疯了!”
旁边的宫女吓得一把拉住她。
“这可是要杀头的!”
“怕什么。”
那小宫女吐了吐舌头,声音里满是天真。
“我就想感受一下下……”
荷娘的脚步,在殿外的廊柱后顿住了。
换做从前,在侯府,别说碰主子的椅子,就是一个眼神不对,都可能招来一顿板子。
可此刻,看着那几个叽叽喳喳,对世间权柄毫无畏惧的年轻脸庞,她心里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意。
她只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羡慕。
就在她准备悄然离开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侧。
是太后。
荷娘吓了一跳,连忙行礼:“母后。”
太后摆了摆手,目光同样落在殿内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身上,
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生气?”
荷娘摇了摇头,轻声说。
“她们年纪还小,不懂规矩就慢慢教。只要心中是敬着主子的。今日累了一整天,让她们说笑几句也无妨。”
这话一出,太后猛地转过头,那双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一瞬不瞬地盯着荷娘,仿佛要将她看穿。
半晌,太后才缓缓开口。
“你这想法,倒是不像这宫里的人。”
荷娘心中微动,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荷娘的手背。
“哀家只是觉得,你做得对。”
“这龙椅,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把椅子。真正要紧的,是坐上去的人,心里装的是不是天下百姓。”
“而不是让天下百姓,都怕了这把椅子。”
这番话,如同一股清泉,滋润了荷娘的心。
她看着眼前这位与众不同的太后,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二人想法竟然出奇一致的大胆和...平等。
与太后道别后,荷娘取了奏折,快步返回暖阁。
可当她翻开那本关于边关粮草的奏折时,瞳孔骤然一缩。
在奏折空白的页边处,又出现了一行熟悉的字迹。
“你真好看。”
混蛋!
他果真无时无刻不在!
荷娘猛地合上奏折,一股被窥探被玩弄的羞愤感,直冲上头顶。
……
恰逢小雪节气,京城却反常地温暖如春。
荷娘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中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她当即下令,今夜不分尊卑,在宫中设宴,普天同庆。
所有宫女太监,皆可献艺,亦可备上自家拿手的菜肴,共度佳节。
命令一下,整个皇宫都活了过来。
压抑了许久的宫人们爆发出惊人的热情,暖阁内外,一时间欢声笑语,食物的香气驱散了时令的清冷。
夜幕降临,宴席开始。
没有繁琐的礼节,主仆分坐,共聚一堂。
有胆大的宫女模仿荷娘与太后日常相处的样子,学着太后的古灵精怪,又学着荷娘的无奈。
从来只见过严肃婆婆,活泼儿媳。
这俩南唐最尊贵的婆媳,倒是刚好反过来了。
常常是太后惹了祸,荷娘给她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连太后自己都乐不可支。
接着,又有两个小太监,一个扮演沉稳的太子少白,一个扮演霸道的福宝。
“哥哥,这个不好吃,你吃!”
“小福宝”奶声奶气地将一块糕点塞到“太子”嘴里。
“哥哥,书不好看,你替我看!”
又将一本书拍在“太子”怀里。
那副小霸王的模样,简直和叶福团如出一辙,逗得所有人前仰后合。
荷娘看着,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可当下一个节目开始时,她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消散了。
两个宫女,一个扮作冷酷的侯爷,一个扮作怯生生的小奶娘。
她们演的,是她和叶听白的初遇。
“你这身子,到底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