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的身影自迷你阳光号上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她留下的那句话,却如同投入滚烫岩浆的万年玄冰,在赤犬萨卡斯基的心头炸开,冰寒刺骨,余波不止。
“赤犬,亲眼看看……海贼和海军的身份没有区别,区别,是人啊。”
“看见你的部下,是不是有十恶不赦的人?我帮你清理下正义之下的毒瘤,不用谢。”
“还有,结束后,多找些心理医生。”
冰冷、平静,带着一丝仿佛俯瞰众生的漠然与……嘲讽。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烙印在赤犬的脑海深处,清晰得如同耳语。伴随着这声音的,是眼前这片已然化作真实炼狱的海域。
血红色的天幕低垂,笼罩四野。海面上,他引以为傲的海军精锐舰队,此刻已彻底陷入混乱与崩溃。
无数士兵在业火幻境中惨嚎、挣扎。他看到一名平日里以勇猛着称的少佐,此刻正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球凸出,仿佛正被无形的铁钳拔舌,口中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那是他曾为晋升构陷同僚的业障;他看到一名负责后勤补给、看似老实巴交的军曹,在地上疯狂打滚,双手血肉模糊,仿佛正被剪刀一根根剪断手指,那是他克扣阵亡士兵抚恤金、转卖军需的报应;他还看到一名深受士兵爱戴的大佐,此刻却面目狰狞地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咆哮、挥砍,仿佛在与镜中倒映出的、那个曾为掩盖失误而屠杀一村平民的自己搏斗……
这哪里是海战?这分明是一场针对灵魂的公开处刑!一场撕开所有伪装,将人性最深处的污秽与罪孽赤裸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审判!
“清理毒瘤……不用谢……” 赤犬死死攥紧拳头,岩浆般的血液在血管中奔腾咆哮,几乎要冲破皮肤的束缚。
他信奉的绝对正义,是建立在秩序、服从和对“恶”的彻底铲除之上的!而此刻,这个地狱猎人,却用这种近乎亵渎的方式,告诉他,他麾下的“正义之师”内部,早已爬满了蛆虫!更可怕的是,他无法反驳!那些在幻境中显形的罪孽,并非空穴来风,其中不少,他甚至隐隐有所耳闻,只是出于大局或证据不足,选择了默许或压制!
“混账!!!海贼的妖术!动摇军心!!” 赤犬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一拳将脚下的甲板轰出一个熔岩大洞!他想下令无差别攻击,想用绝对的武力碾碎这该死的幻境,想将那个可恶的女人烧成灰烬!但他不能!他的正义,不允许他对着陷入幻境、无力反抗的部下开火!这种憋屈、这种信念被践踏的愤怒,几乎让他疯狂!
“萨卡斯基元帅!我们……我们怎么办?!” 身旁一名勉强保持清醒的中将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地问道。他的眼前也浮现出些许幻影,那是他年轻时一次追击海贼时误伤平民的往事,虽非大恶,却也成了心魔。
赤犬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他,那中将吓得后退一步。赤犬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命令,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传令……所有还能动的将校……优先……打晕……陷入幻境的士兵!控制局势!等待……幻境结束!”
说出这句话,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这等于变相承认了,那个海贼女人制造的这场混乱,他……无能为力。他所谓的绝对正义,在这种直指人心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与此同时,草帽大船团这边,虽然也受到了幻境的影响,但情况要好得多。沈青的威压主要针对海军,对他们只是余波,更像是一种警示和考验。
巴托洛米奥强忍着看到“路飞前辈失望眼神”的幻象,一边用屏障保护同伴,一边指挥手下用海楼石网兜和绳索,将那些陷入幻境、失去抵抗能力的海军士兵成批地打晕、捆绑。
“快!趁现在!把这些海军杂兵……不对,是这些被阿青大人审判的罪人绑起来!” 他虽然害怕,但执行命令毫不含糊。
卡文迪许在幻境中与“衰老丑陋的自己”搏斗了一番后,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以及对容貌的执念)率先挣脱,他优雅地甩了甩长发:“哼!区区心魔,也敢玷污本少爷的俊美!八宝水军!随我清剿残敌!” 老蔡和青椒率领水军战士们,如同虎入羊群,将那些陷入各种恐怖幻象的海军将领逐一击晕。
奥隆布斯指挥着船队,高效地清理战场,他看着那些在幻境中露出各种丑态的海军,沉声道:“正义的袍子下,果然藏满了虱子。阿青大人此举,虽显酷烈,却也是刮骨疗毒。”
这场突如其来的“地狱试炼”,不仅重创了海军的有生力量,更在活下来的每一个人心中,埋下了一颗关于“正义”、“罪恶”与“人性”的种子。海军的信仰被动摇,而草帽大船团的成员们,也在审视内心后,凝聚力变得更强。
深渊拉夫德鲁岛 阳光号医务室
就在海面上进行着这场诡异而残酷的“净化”之时,沈青的身影,已然通过传送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千里阳光号那间充满消毒水味和草药清香的医务室内。
船舱外的厮杀声、爆炸声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另一个世界。温暖的灯光下,医务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伤员粗重的呼吸声。
她换下了那身象征战斗的月白法衣,穿上了一套用料柔软舒适的深灰色棉麻内衬,外罩一件长及脚踝的墨蓝色厚绒大衣,大衣的立领高高竖起,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条标志性的红丝带。这身打扮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清冷出尘,多了几分沉稳与……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的目光扫过病床。乔巴显然刚刚进行了一场高强度的急救,小小的身影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累得满头是汗,舌头耷拉在外面,正靠着墙壁小憩,医疗帽都歪了。而病床上,并排躺着五个人,正是重伤濒死的罗布·路奇、卡库,以及另外三名伤势稍轻、但因失血过多和剧痛而陷入昏迷的cp0成员。
浓烈的血腥味和药味混杂在一起。路奇的情况最糟,胸口一道几乎贯穿的灼伤和撕裂伤触目惊心,那是恶政王瑟汀蕴含暗暗果实能量的一击,加上之前为救卡库硬抗的伤害,让他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脸色惨白如纸,即使昏迷中,眉头也紧紧锁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卡库稍好,但一条手臂扭曲变形,多处骨折,内腑受创,同样昏迷不醒。另外三人也是伤痕累累。
沈青静静地看了他们几秒,红丝带下的目光无人能窥探。她走到乔巴身边,轻轻拍了拍小驯鹿的脑袋。
乔巴猛地惊醒,看到是沈青,立刻跳起来:“阿青!你来了!路奇先生他们伤得很重,我刚做完紧急处理,但是路奇的暗伤和卡库的毒素还需要……” 小家伙急得眼泪汪汪,又担心外面的战况。
沈青打断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乔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外面需要你的医术,路飞他们可能受伤了,去帮他们吧。这里,交给我。”
“真的可以吗?” 乔巴仰着头,大眼睛里充满了信任和期待。
“嗯。” 沈青轻轻点头,“去吧,小心点。”
“嗯!阿青最厉害了!” 乔巴瞬间充满干劲,背起巨大的医疗包,咚咚咚地跑出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门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伤员们微弱的呼吸声。
沈青走到病床前,先检查了一下另外三名cp0成员的情况。乔巴的西医急救非常出色,止血、固定、抗感染都做得很好,生命体征暂时稳定。她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精纯柔和的绿色灵力,如同最细腻的丝线,轻轻点在三人的眉心,温和的生机之力缓缓注入,滋养着他们受损的元气,加速愈合过程。三人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
做完这些,她才将目光投向并排躺着的路奇和卡库。
她先走到卡库床边。这位长鼻子的cp0精英,即使在昏迷中,脸上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无奈和坚韧。
沈青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他那条扭曲的手臂,神识渗透进去,仔细探查。骨骼碎裂,经脉受损,还有一种阴寒诡异的毒素盘踞在伤口深处,不断侵蚀着生机,正是毒q的手笔。
“倒是够狠。” 沈青低声自语。她并指如刀,指尖泛起莹白的光芒,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开始剥离、逼出那些附骨之疽般的毒素。
同时,另一只手取出一个玉瓶,倒出几滴琥珀色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灵液,滴入卡库口中。灵液入口即化,强大的药力开始修复他受损的经脉和内腑。
处理完卡库,她最终站到了路奇的病床前。
这个男人,即使濒死,浑身浴血,依旧散发着一种属于顶级猎食者的危险与孤高气息。
那身破烂的白色西装染满暗红,胸口的伤口狰狞可怖,暗暗果实残留的吞噬之力还在微弱地阻碍着愈合。沈青能感觉到,他体内有一股极其顽强的意志在死死支撑着,不肯让生命之火熄灭。
她沉默地看着他,脑海中闪过鱼人岛广场上,他一边“冷酷屠杀”,一边将人鱼小孩巧妙踢到安全角落的画面;闪过他为了救卡库,毫不犹豫用身体硬抗瑟汀重击的决绝;也闪过蛋头岛,那个冷酷的“杀戮兵器”最初的姿态。
“世界政府的锋刃……也会为了同伴折断吗?” 她轻轻吐出一句话,不知是疑问还是叹息。
她伸出手,悬在路奇胸口上方。掌心之中,一团温暖柔和、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乳白色光晕缓缓浮现,光晕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命符文在流转。这是比之前给卡库使用的更加精纯的本源灵力,蕴含着轮回生灭的意境。
就在她准备将灵力渡入路奇体内,为他驱散暗伤、重塑生机的那一刻——
一直昏迷的路奇,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在剧烈转动。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个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音节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警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梦呓,又仿佛是本能的警告:
“走……开……d……”
沈青的动作,骤然停顿。红丝带下的眉头,微微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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