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瞳孔在坠落中剧烈收缩。
灰白虚空像被揉皱的绢帛,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鼻腔——是血石矿脉的气味,是他在丹狱里挖了七年矿的味道。
下一秒,第一柄剑影毫无征兆地刺来,剑身映出的画面让他喉间发腥:阿蛮被活埋时,指甲在岩层里抠出的血槽正渗出暗红,她沾着矿渣的脸贴在石缝间,眼睛睁得老大,像两盏将熄的灯。
林哥...那道幻象开口,声音混着石块坠落的闷响,我疼。
林野踉跄后退,靴跟磕在虚空中的无形石棱上。
他的右手不受控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别着断镐,此刻却只剩半截崩裂的镐柄。
识海突然翻涌如沸,三百四十道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是铁鼻咽气前攥着他手腕的温度,是青蚨娘最后塞给他的半块烤薯,是小豆子说林哥你跑时扬起的笑。
你救不了我们。另一道剑影从背后刺来,这次是小豆子。
他才十二岁的身子被魔纹覆盖,指尖凝聚着自爆的光团,回头时嘴角还沾着矿渣,你连镐都断了。
林野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想起三天前矿洞崩塌时,星轨镐为他挡下落石,镐身裂开的那道缝,像极了小豆子自爆时炸出的纹路。
天珠在胸口烫得惊人,金纹顺着血脉爬向识海,他突然看清幻象边缘浮着细碎的光点——是源点,是他用三百四十条命换回来的源点,此刻正随着幻象的波动微微震颤。
这不是幻。他咬着牙,舌尖的血腥味突然变得清晰,是...是执念在说话。
执念焚燃自发运转的刹那,识海深处炸开一团火。
三百四十道亡魂的低语汇成洪流,在他意识里冲出一条血路。
阿蛮的幻象突然扭曲,她指甲抠出的血槽里不再渗血,反而漫出点点金芒——那是他当初用源点兑换的止血散,是他跪在矿洞深处给她包扎时,指尖触到的温热。
你说过,林哥撑住。林野喉结滚动,一步步走向阿蛮的幻象。
他伸手,掌心贴上那具染血的虚影,我现在,撑住了。
幻象如薄冰般碎裂。
阿蛮的脸化作青烟,融入他眉心时,他听见归墟童的残音:斩断不是遗忘,是背起。
第二柄剑影刺来,这次是伊芙琳。
堕魔的女法师正撕下自己的脸皮,露出皮下翻涌的黑纹,但林野盯着她的脖颈——那里有道极淡的银线,是他用源点兑换的抗魔符,当初贴在她后颈时,她还红着脸骂他。
他突然伸手抓住伊芙琳的手腕,幻象在接触瞬间崩解,露出半枚星轨镐的纹路,正随着源点的光流缓缓旋转。
这些...林野瞳孔微缩,早被天珠收了?
天珠在胸口共鸣般震颤。
他终于明白,那些深夜里被噩梦惊醒时,天珠偶尔泛起的暖光,不是系统提示,是在默默收集他的执念,将每一滴血、每一声痛,都淬成力量的种子。
门在人在,门灭我祭。他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出守门人誓词。
这是他在矿奴间发过的誓,那时他们挤在漏雨的工棚里,用烧红的铁签在掌心烙下同样的印记。
血线刚画完,识海深处的归墟天环突然完整浮现,九重炎龙符的火纹与风之吐息的气旋在天环中交织,竟凝出一道半透明的剑影——剑身一半是流转的符纹,一半是跳动的魔法回路。
魔武剑意?林野喃喃。
虚空中传来清越的剑鸣。
幻影小桃不知何时出现在剑柱上,她不再流泪,眼尾的血痕却更艳了些:你终于懂了。
剑柱轰然崩塌的刹那,她化作流光没入天珠。
林野感觉识海一暖,三百四十道亡魂的低语突然变得清晰,像在说,像在说。
他抬头,看见虚空尽头立着一道虚影——剑尊残念手持断剑,目光不再是黑洞,反而有了些活人的温度。
能以非剑之身,凝出万法归一之刃...老者声音发颤,你已胜过九成剑修。
他抬手,指向灰白尽头悬浮的长剑。
那剑半透明,却让林野想起矿洞最深处的寒潭,清冽得能照见魂魄。
更奇的是,剑身轻震时,竟有风铃般的轻响——是青冥剑灵!
林野踏步向前,脚下突然泛起三百四十道影子。
都是丹狱里被炼者的残魂,他们或断腿,或缺臂,却都仰着头,用仅剩的手托住他的靴底。
他每走一步,影子便淡一分,待走到青冥剑前时,三百四十道影子已全部融入他的影子里。
留一问!剑尊残念突然喝住他,你持剑,为护何道?
林野伸手,指尖即将触到剑柄。
他没回头,声音像矿脉里最硬的玄铁:我不护道统,不护宗门...我护那些,连名字都没人记得的。
青冥剑突然轻震。
剑身的半透明褪去,露出幽蓝底色,竟主动飞入他掌心。
剑尊残念的虚影缓缓消散前,嘴角扯出抹极淡的笑:可持此剑。
同一刻,天珠的金纹骤缩,化作道细小的龙纹,悄然缠上剑柄,隐入青冥之中。
林野感觉掌心一热,剑与珠的联系像血脉般清晰——原来天珠早就在等这把剑,等一个能同时背起众生与系统的人。
灰白虚空开始崩塌。
林野感觉有股力量托着他上升,再睁眼时,已回到那方石室。
断剑的剑牌仍悬在铁链上,奴十三三字泛着幽光。
他掌心的青冥剑轻鸣,声如风铃,像在说什么,又像在等什么。
石室穹顶的断剑突然全部转向,剑尖齐齐指向他。
林野握紧青冥,剑鸣更急了些。
他望着石壁上斑驳的刻痕,忽然想起灰炉子还守在剑冢外。
那老头总说废脉炼不出好剑,可此刻,他掌心这把剑,分明是用三百四十条命、用矿奴的血、用天珠的源点...炼出来的。
青冥剑在他掌心轻颤,风铃般的低语混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是灰炉子的破靴子踩在碎石上的声音。
林野低头,看见剑身上映出自己的脸,眼里的光比矿脉里的血石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