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站在剑冢入口,夜风裹着丹狱方向的灰烬扑来,像一把把细沙刮过他未愈的伤口。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青冥剑,天珠金纹化作的龙形纹路正沿着剑柄缓缓游动,鳞片间溢出细碎金光,竟与脚下土地产生某种隐秘的共鸣——仿佛地底深处有什么沉睡之物,正被这缕金纹轻轻唤醒。
它......在哭。青冥剑灵的风铃声突然变得绵软,像被水浸过的绢帛,是剑冢在哭。
林野的手指在剑柄上微微发颤。
他能感觉到剑身的温度在下降,从先前的灼烫转为沁凉,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情绪正顺着剑脊往识海钻——不甘、悲怆、被碾碎的信念,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整座剑冢突然剧烈震动,脚下的青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林野踉跄一步,抬头时正看见石门缝隙里渗出暗红血雾,像被挤压的伤口,顺着门缝蜿蜒而出。
血雾在半空凝结,竟浮现出千百道断剑残影,每柄断剑的剑身上都刻着名字,只是姓氏被刮得极深,只余下这样的称呼,像被刻意抹去了身份。
这些......是三百年前试剑败者的剑魂!灰炉子的声音带着颤音,他退到林野身侧,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腰间的铁锤,我曾在铸剑谷见过碑刻——七十二人闯剑冢求道,剑尊只放三人入内,其余皆被镇在冢外碑下,说他们道心不坚......可碑下哪有骸骨,分明是锁了剑魂!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矿洞墙上那些被监工砸掉名字的矿奴刻痕,想起自己被烙上99号时的灼痛——原来有些抹去,从不是为了惩罚,而是为了让真相永远沉默。
当年七十二人闯冢,只为查明真相。影鸦不知何时退到了十步外,古铜色的剑纹铜片紧贴地面,其上浮动的剑影竟与血雾中的断剑一一对应,剑尊放行三人入内,其余皆被镇于碑下......可三日后,剑冢封闭,剑尊,而那三人,全成了叛门魔修
说谎。青冥剑灵的声音突然锋利起来,像剑刃划过玉璧,剑尊没死,是被封。
他的残念在骗我时,我闻得到封印的味道——像极了矿洞深处镇邪碑的石粉味。
林野的指尖泛起金芒。
他以道禁反制秘术探入血雾,天珠金纹顺着青冥剑身疯涨,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残缺阵图——七颗星位,六处亮着金光,最后一处却被黑血覆盖,正是归墟童临终前在他识海烙下的七星锁门阵变体!
守门阵......原是护剑之阵!归墟童的残音突然在识海炸响,老人临终前咳血的画面闪回——他说守门人不是看门狗,是守墓人时,眼底的血光原来是悔恨。
林野猛地攥紧青冥。
他终于明白:所谓镇压叛徒的禁制,不过是剑尊用七十二条剑魂做锁,将某个足以颠覆整个修真界的真相封在剑冢深处!
而自己方才以守门人印记触发剑符合一,恰好松动了这道封印。
血雾突然剧烈翻涌,所有断剑残影地一声指向同一个方向。
暗红雾气凝聚成一道持剑虚影,独臂,左袖空荡如旗,面容被血雾模糊,唯余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像两簇淬了毒的火。
剑奴十三......他活着!青冥剑灵的声音里有难以抑制的惊惶,当年剑尊身边最狠的铸剑奴,替他熔过九柄凶剑的人!
我在剑胚里听过他的骂声——老东西,等老子化了灰也要扒开你的棺材板!
虚影没有说话,只是用断臂指向剑冢左侧石壁。
林野这才发现,那里有一扇极浅的暗门,纹路竟与他腰间断裂的星轨镐完全契合——镐身的裂纹,正是暗门的锁。
星轨镐......林野摸出那截断镐,指尖触到镐身刻着的字残痕,突然想起矿洞最深处那面刻满星轨的岩壁——原来他每日用镐头敲打的,不是矿石,是钥匙。
他将断镐插入暗门缝隙,同时以青冥剑尖轻点镐身铭文。
天珠金纹如活物般从剑柄奔涌而出,顺着断镐的裂纹钻入暗门,与门内尘封千年的纹路交融。
轰——
暗门轰然开启,一股陈腐的剑息扑面而来,混着铁锈与墨香。
林野借着火折子的光望去,只见门内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血字,最醒目的一行足有半人高:他们用之名,杀尽知情人。
若你见此字,莫信宗门,莫拜祖师......
当——当——当——
整座剑冢突然响起沉闷的钟声,九道赤焰符诏拖着火星自内门方向飞来,在半空炸成血红色的字。
林野抬头,看见云崖子的法袍下摆掠过山巅古松,七十二柄清魔剑组成的剑阵正撕裂云层,剑尖全部指向他的咽喉。
林野!云崖子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私闯剑冢,勾结魔修,污我青阳清誉——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林野回头看了眼暗门内的血字。
最下方一行小字被血污覆盖,却仍能辨出笔锋:青阳开派,非为传......
灰炉子抄起铁锤砸向最近的巡夜修士,老子给你断后!
影鸦的铜片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那些与断剑对应的剑影冲天而起,竟将清魔剑阵阻了一阻。
他望向林野,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温度:暗门里的东西,比剑更重要。
青冥剑在林野掌心发烫,剑灵的声音里带着雀跃:他说的对!
那些血字的味道......像极了剑尊的本命精血!
林野反手将青冥插入剑鞘,抄起断镐冲进暗门。
身后传来云崖子的暴喝,清魔剑破风的尖啸,还有灰炉子粗哑的骂声——但他的耳中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石壁上未写完的血字在召唤:青阳开派,非为传......
门内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血字的碎屑扑向他的脸。
林野伸手接住一片,发现那不是石粉,是被磨碎的剑尊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