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汁般浸透街道,但栖心民宿外的街区并未沉入应有的寂静。断续的惊呼、痴痴的笑语、痛苦的啜泣混杂在晚风中,伴随着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织成一张诡异的不安之网。
齐风雅站在民宿门槛内,月白道袍的衣袂在紊乱的气流中微动。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异色双瞳深处映着远处街灯下扭曲晃动的人影,瞳孔微微收缩。
“能量读数异常飙升!”张启的灵脑屏幕几乎被红色警告覆盖,“至少三条街区内检测到高强度记忆污染波动,影响范围还在扩散!”
李慕白脸色发白,手指快速掐算:“是阵法……墨煞将‘忆梦琼浆’洒在了这片区域的几个关键风水节点上,借助地脉流动扩散!寻常净化手段很难根除!”
“那怎么办?”白小柒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从孟婆庄匆匆赶回,正好撞见这混乱的开端,“齐姐姐,李大哥,我们得做点什么!”
敖戾的战戈重重顿地,青石砖裂开细纹:“我去把散播源头的节点毁掉!”
“来不及了,”齐风雅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而且破坏地脉节点会造成更大范围的不稳定。墨煞算准了这一点。”
她转身,目光扫过庭院中那方水景盆景。水面依旧映着怪异的荒芜星域,但此刻,在那星域边缘,隐隐有灰雾翻涌——与她脑海中那幅坐标星图中的灰雾,气息同源。
“他是故意的。”齐风雅走到盆景边,指尖轻触冰冷的水面,“用这场‘记忆瘟疫’制造大规模混乱,牵制我们的注意力,同时……测试‘归元’力量对现有世界的渗透效果。那些被污染者,都是他的实验品。”
“那我们难道就看着?”张启握紧拳头。
“不。”齐风雅收回手,看向众人,“我们要救人,也要破局。但方法要变。”
她快速下达指令:“张启,用灵脑全力扫描污染扩散模式,建立预测模型,找出污染传播的关键‘连接点’,不一定是地脉节点,可能是某些特定人群的记忆共鸣。李慕白,你协助他,用风水术数验证并缩小范围。”
“小柒,你回孟婆庄,调集所有库存的‘清心净化’类汤剂,浓度提到最高,准备大规模喷洒——不是净化整个区域,是建立‘隔离带’,防止污染继续向外蔓延。敖戾前辈,麻烦您护送小柒往返,并警戒外围,防止墨煞或其爪牙趁乱袭击。”
“那你呢?”四人几乎同时问。
齐风雅抬起手,判官笔在指尖浮现,笔尖流淌着比以往更加幽邃的星光:“我去‘病灶’最深处。既然污染通过记忆传播,那么最强烈的记忆聚合点,就是关键。我要找到那个点,从内部瓦解这场瘟疫。”
“太危险了!”李慕白反对,“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又要深入记忆污染核心……”
“正因为没完全恢复,”齐风雅打断他,嘴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近乎锋锐的弧度,“我体内残留的那点‘虚无’之力,或许能让我更好地理解并干扰墨煞的手段。而且……”
她望向远处街区某栋突然爆发出刺耳狂笑的小楼:“我是判官笔的执掌者,安抚混乱、厘清秩序,本就是我之职责。你们按计划行动,替我守住外围和退路。”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决断。众人知道劝不动,只能依言迅速行动起来。
齐风雅没有走正门,她身影一晃,已出现在民宿的屋顶。夜风凛冽,吹动她的道袍与披风,猎猎作响。她闭上眼睛,放开神识,同时引动体内那丝冰冷的“虚无”之力与判官笔的星辉。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体内微妙平衡,让她感知的“触角”变得异常敏锐。她“看”到了——下方街区,无数彩色的、但正在迅速变得浑浊黯淡的记忆丝线,从一个个痛苦挣扎的居民身上飘散出来,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向着某个方向汇聚。
那个方向是……街区中心的老戏台。
她睁开眼,足尖一点,身形如一片轻羽,掠过重重屋脊,朝着老戏台疾驰而去。
越靠近戏台,那股甜腻香气越发浓烈,几乎化为实质的粉红色雾气,在空气中缓缓飘荡。雾气中,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人影在演绎着悲欢离合,却又扭曲怪诞。戏台周围已倒下了十几个人,有的痴笑不止,有的抱头痛哭,有的则目光空洞地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戏台之上,一个穿着旧式戏服、脸上画着浓墨重彩妆容的花旦,正以极其僵硬诡异的姿态舞动着水袖,口中咿咿呀呀唱着不成调的戏词。她周身缠绕的粉红雾气最浓,无数记忆丝线正疯狂地涌入她的身体,她的眼神已经彻底涣散,嘴角却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
她就是污染汇聚的“枢纽”!
齐风雅落在戏台前,判官笔清辉洒出,将试图缠绕过来的粉红雾气驱散。她看向那花旦,朗声道:“尘归尘,土归土,迷梦该醒了!”
花旦动作一顿,缓缓转头,涣散的眼瞳对准齐风雅,咧开的嘴里发出非男非女的混合声音:“嘻嘻……新观众……来一起唱戏啊……你的记忆……一定很精彩……”
话音未落,她水袖猛地暴涨,化作两条粉红色的雾蟒,带着刺耳的尖啸和浓郁的记忆污染,朝齐风雅席卷而来!同时,戏台周围那些倒地的人身上,也猛地窜出更多记忆丝线,如同无数触手,从四面八方缠向齐风雅!
齐风雅不闪不避,判官笔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润的弧线。
“北斗镇魂,星辉涤尘!”
清辉如潮水般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与粉红雾气、记忆触手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互相湮灭。但雾气源源不绝,从花旦身上、从地下、从空气中不断滋生。
“没用的……嘻嘻……记忆是无穷的……痛苦是永恒的……”花旦怪笑着,舞动得更加癫狂。
齐风雅眉头微蹙。强行净化消耗太大,而且污染源头似乎不止花旦一人,还与这片土地、与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归元”灰雾产生了某种联动。
她心念电转,忽然改变了策略。判官笔不再大面积挥洒清辉,而是笔尖凝聚如针,朝着花旦眉心,隔空疾点!
这一击,蕴含的并非纯粹的净化之力,而是夹杂着一丝她体内那冰冷的“虚无”特性!
笔力无形,却精准地刺入了花旦那被污染记忆填塞、近乎爆炸的识海!
“呃啊——!”
花旦发出凄厉的惨叫,舞动骤停,双手抱头,脸上浓重的油彩开始崩裂、流淌。涌入她身体的记忆丝线瞬间紊乱、反冲!
齐风雅感到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记忆洪流顺着判官笔那一丝连接反涌回来,无数陌生人的悲喜、秘密、执念冲击着她的意识。她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但眼神依旧清明如冰。
她不是要接纳这些记忆,而是要……梳理、归位!
判官笔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笔尖牵引着那混乱的记忆洪流,如同最高明的织工,将被墨煞强行扭曲、污染的丝线一根根捋顺,剥离其中歹毒的“成瘾”与“篡改”印记,然后——将其 gently 地引导回它们原本的主人身边,或者送入通往安宁之地的虚空通道。
这不是毁灭,而是更高明的“修复”与“疏导”。
花旦身上的粉红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眼神渐渐恢复清明,瘫软在地。周围空气中弥漫的甜腻香气也开始变淡。
然而,就在齐风雅以为控制住局面时——
“精彩,真是精彩。” 墨煞那带着磁性笑意的声音,突兀地在戏台上空响起。
只见戏台顶部的阴影中,墨煞优雅的身影缓缓浮现,依旧是一身玄黑袍,银发在夜风中轻扬。他拍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齐风雅,眼中满是欣赏与戏谑。
“没想到,齐老板对‘虚无’之力的运用,已经初窥门径了。可惜……”他笑容一冷,“你疏通的,只是表层。我埋下的‘种子’,早已生根。”
他话音落下,整个街区的地面,突然微微震动起来!
那些原本被齐风雅疏导平静下来的记忆丝线,骤然从地面、从墙壁、从虚空中再次暴涌而出,颜色变得更深,近乎暗红,带着更加强烈的恶意与疯狂,不再无序扩散,而是有组织地……开始向着街区几个特定的点汇聚!
那些点,赫然是张启和李慕白之前推算出的、风水意义上的“死门”与“绝位”!
墨煞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制造一场混乱的记忆瘟疫,而是要以这片街区所有居民被污染的记忆为燃料,以地脉死绝之位为熔炉,强行炼制某种……更可怕的东西!或者,打开一道临时的、通往某个地方的“裂缝”!
齐风雅猛然抬头,看向墨煞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冰冷的杀意。
“你找死。”
墨煞却笑得更加开怀:“游戏,才刚刚开始呢,齐老板。让我们看看,是你的笔快,还是我的‘记忆熔炉’……成型的快。”
他身形再次变淡,留下意味深长的笑声,融入夜色。
而街区的震动,愈发剧烈。暗红色的记忆洪流,如同百川归海,涌向那些不祥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