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法院门口的台阶上落了一层薄灰。陈默站在安检口外,手里拎着一个旧帆布包,里面装着三份打印好的激光测距报告。他抬头看了眼楼顶的国徽,迈步走进去。
林晓棠已经在原告席前坐下,白大褂外面套了件素色衬衫,发卡换成了黑色夹子。她把物证袋平铺在桌上,指尖轻轻压住边缘,防止纸张翘起。王德发拄着拐杖从侧门进来,中山装领口扣得严实, 怀里抱着个油布包,走路慢但稳。
法官宣布开庭后,陈默起身走到发言台前。投影仪亮起,墙上显示一张三维地形图。他指着红线标注的位置说:“这是县测绘院昨天复核的结果。宏达提供的坐标点,和我们实际界桩位置差了二十三米。”
对方律师立刻站起来: “电子数据容易被修改。你们怎么证明这份图不是临时做的?”
陈默没答话,转头看向王德发。老人点点头,拄着拐杖慢慢走到证人席。他把油布包放在桌上,一阵阵打开,露出一本泛黄的土地证。纸面有裂痕,边角卷曲,但红章清晰。
“这是1953年的土地登记册。”王德发声音不高,“我父亲那辈就存着。后来1983年承包到户,村里重新划地,用的就是这本册子上的数。”
他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算盘,轻轻放在面前。木珠排列整齐,没有一点杂音。他拨动几下,嘴里念着:“三归七,二上四……老村长定的口诀,只有我们知道怎么读。”
法官接过土地证翻看,又对比了宏达提交的文件。两份材料上的坐标确实不一样。
“他们量错了。”陈默接着说,“不是技术问题,是故意偏移。只要这二十三米的误差成立,他们的施工许可就建在虚假基础上。”
对方律师冷笑一声:“历史文书不能当现代法律依据。现在是法治社会,讲的是程序合规。”
林晓棠这时站起身,拿起物证袋走向前台。他把袋子举起来,让法官能看清里面的东西——一块金属碎片,表面残留着指纹痕迹。
“这是排爆组在炸药包上提取的引爆装置残片。”她说,“县公安局做了比对,指纹和宏达集团安保主管刘强完全匹配。”
旁听席有人低声议论。对方律师急忙打断:“一枚碎片说明不了什么!谁能证明它真是从你们说的那个包上拆下来的? ”
林晓棠没急着反驳,她转身示意书记员播放视频。画面里,一辆印有宏达标志的卡车深夜驶入滑,坡带北侧,车斗打开,三个深色包裹被搬下来,埋进土里,无人机镜头拉近,其中一个包裹的偏号清晰可见,与排爆记录一致。
“运输时间、地点、人员轨迹全部吻合。”他说,“这不是巧合。”
陈默接过话:“我们提交的所有证据都不是孤立的。激光网截获的信号,指向他们内部传输的爆破计划;地质模型显示他们伪造岩层断裂带;生物检测确认菌珠破坏夯土结构;再加上这份土地证和指纹物证——每一步都能互相印证。”
法官敲了下法槌,让双方暂停。他低头翻看材料,眉头越皱越紧。
王德发坐在证人席上,手指一直搭在算盘上。他没在说话,只是时不时轻一下珠子,像是在心里核算一笔账。林晓棠回到座位,手还搭在随身包上,随时准备取出新证据。陈默站在原地,笔记本拿到手里,封面有些磨损,页角卷起。
法庭安静了几分钟。法官终于开口:“被告方是否需要补充陈述?”
对方律师清了清嗓子:“我们坚持认为,原告方的部分证据获取方式不合法。比如那个所谓的‘加密信号’,没有第三方认证,不能作为有效依据。”
陈默平静回应:“信号由县网安大队协同截获,原始数据已封存备查。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申请调取公安系统的接入日志。”
法官点头,示意书记员记录,他又问林晓棠:“关于指纹比对,是否有正式鉴定文书?”
“有的。”她立即从包里拿出一份盖着公章的文件,“这是县公安局物证鉴定所出具的报告,编号可查。”
法官翻看完,转向被告席:“鉴于现有证据链条较为完整,合议庭将进行闭门评议。休庭十五分钟。”
法槌落下,工作人员引导王德发去休息区。老人走得很慢,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仍抓着算盘。林晓棠把物证交还给书记员,坐回原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帽。陈默站在原告席旁边,目光落在墙上的国徽上。
十五分钟后,法官重新入座。全场起立。
“本案经审理查明。”法官开始宣读,“原告方提供的土地权属证明、测绘数据、生物污染检测报告、爆炸物指纹比对结果及影像资料,形式合法,内容真实,能够相互印证,形成完整证据链。”
他顿了一下:“被告方宏达集团在未取得合法用地手续的情况下,擅自更改地形坐标,实施非法作业,并策划制造地质灾害假象,意图掩盖侵权行为。其行为已严重违反 《土地管理法》及相关法规。”
旁听席一片寂静。
“本院裁定。”法官提高声音 :“责令宏达集团立即停止一切施工活动,拆除违规设施,恢复原状。相关责任人依法移送公安机关处理。本案诉讼费用由被告承担。”
法槌落下。
陈默站在原地没动。林晓棠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松开了钢笔。王德发在后排听见声响,睁开眼,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什么数字。
突然,法庭大门被人推开。一名法院工作人员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紧急通知单。他直接走向法官席, 低声说了几句。
法官脸色变了。他翻开新送来的文件,快速扫视内容,然后抬头看向原告席。“
原告方是否掌握一处隐蔽信号中继站的消息?”他问,“城郊工业园区某废弃仓库,刚刚被发现有非法通信设备运行。”
陈默眼神一紧。
林晓棠立刻打开包,拿出平板电脑调出地图。她迅速定位那个坐标,放大信号强度热力图。”
这是我们昨晚追踪到的跳板地址。”她说,“他们切断了主链路,但留下了这个中继点。”
法官盯着文件:“刚才接到通报,那处设备仍在发送指令,频率和你们之前截获的一致,而且……”他停顿了一下,“信号目标不只是青山村。”
陈默走上前:“请允许我们协助调查。
法官看着他:“这不是民事案件范畴了。如果属实,可能涉及跨区域违法操控。”
林晓棠抬头:“但我们有技术手段能锁定源头。”
王德发这时忽然站起身,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回来。他把算盘放在桌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一页写得密密麻麻的数字。“
这些是过去四十年村里所有土地变动的原始记录。”他说,“每一笔都对应一个编码。他们改得了地标,改不了这个。”
陈默接过本子,快速翻看。他在某一行停下,指着一个数字组合。
“这个编码格式……和炸药包上的标签一样。”
林晓棠立即调出排爆组传回的照片。她放大标签细节,对比本子上的记录。
“都是七位数,前两位代表年份,中间三位是项目代号。她声音变低,“最后一位数字,是负责人编号。”
陈默猛地抬头。
“刘强只是执行者。”他说,“真正签字的人还没露面。”
法官沉默几秒,终于开口:“目前情况超出本次庭审范围。但我建议你们立即向公安机关报案,并申请证据保全。”
陈默点头,他把笔记本合上,夹在腋下。林晓棠收起平板,背好包。王德发把油布重新裹好土地证,抱在怀里。
三人刚要离开法庭,门口又传来脚步声。两名穿制服的民警走进来,手里拿着执法记录仪。
“青山村的事?”其中一人问, “我们刚接到指挥中心指令,要去城郊那个废弃仓库查设备。”
陈默迎上去:“我们跟你们一起去。”
民警打量他一眼:“你知道路?”
“我知道怎么找到信号源。”他说,“只要他们还在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