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点,黑河南郊。
程欣站在第3纵队的炮兵阵地旁,看着那一门门昂首向天的重炮。周大姐在旁边调整相机,小刘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
“程记者,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一个炮兵营长走过来,认出他们,“这儿太靠前了,等会儿打起来……”
“正因为要打起来了,我们才得来。”程欣微笑着说,“营长同志,能采访您几句吗?”
营长挠挠头:“我一个大老粗,有什么好采访的。”
“就说说您和您的战士们,说说这些炮。”程欣打开笔记本,“我听说,一年多前咱们八路军还没有这么多重炮,现在呢?”
提到这个,营长眼睛亮了:“那是!那会儿我们一个团能有几门迫击炮就算不错了。现在你看看——”他指着身后的炮兵阵地,“光我们这个营,就有十二门155榴弹炮,一发炮弹下去,能炸出直径二十米的大坑!这都是宋司令员带来的变化。”
“战士们士气怎么样?”
“高着呢!”营长指着正在擦拭炮弹的战士们,“你看那些小伙子,一个个摩拳擦掌。为啥?因为咱们现在能用炮弹说话,不用像以前那样,拿人命去填敌人的工事了。”
正说着,天空传来引擎声。
众人抬头,看到三十架轰炸机组成的编队正从头顶飞过,向黑河方向飞去。这是今天第三批次的空袭。
“看,空军弟兄又出动了。”营长感慨,“空地一体,步炮协同,这是宋司令员教我们的新打法。以前想都不敢想啊。”
程欣快速记录着。她的笔尖在纸面上飞舞,将这些话语、这些场景、这些细节一一记下。她知道,自己正在见证历史——一支军队从弱到强的蜕变,一场战争从被动防御到主动进攻的转折。
下午1点30分。所有攻击部队进入最后准备。
炮兵阵地上,炮弹从掩体里搬出来,堆在炮位旁。炮手们最后一次检查瞄准镜,调整射角。坦克和装甲车里,车长们向乘员做最后动员。发动机已经预热,油量表显示满载。步兵阵地上,战士们检查枪械,整理装备,有些人拿出家人的照片看一眼,又小心地收好。
观察所里,丁伟和李云龙几乎同时举起望远镜,看向黑河城。他们的手表指针,正在走向下午2点整。
沈阳司令部,宋兴华站在作战室的大地图前,手中拿着怀表。秒针“嗒、嗒、嗒”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是心跳。
下午1点58分。黑河南郊,第3纵队炮兵阵地。九个炮兵营,共计108门105毫米以上口径火炮,炮管齐刷刷扬起,指向北方的天空。炮弹堆成了小山,炮兵们站在炮位旁,手中拉着拉火绳,眼睛盯着指挥所方向的红旗。
观察气球上升到一千米高度,吊篮里的观测员将最后修正的坐标参数通过电话线传回地面。
“风向西北偏西,风速每秒5米,温度零下24度,修正量左0-03,距离减200……”
指挥所里,炮兵旅长手中的怀表秒针指向1点59分30秒。
他举起右手。
所有炮兵的呼吸都屏住了。
1点59分50秒。
右手猛地挥下:“全旅,炮火准备,放!”
108门火炮同时怒吼。
那一瞬间,大地在颤抖。炮口喷射的火焰连成一片,将整个炮兵阵地映照得如同白昼。炮弹冲出炮膛的尖啸声撕破了寒冷的空气,成百上千发炮弹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飞向二十公里外的黑河城。
第一波炮弹落地的时间,正好是下午2点整。
黑河城南日军阵地。
二等兵小林次郎蜷缩在防炮洞里,双手捂着耳朵,嘴里不停地念着家乡神社的名字。从早上开始,八路军的炮击就断断续续,但这一次完全不同——那不是几门炮的试射,而是上百门火炮的齐射。
他听到了一种声音,像是成千上万个恶魔在同时嘶吼。那是炮弹在空中飞行的尖啸声,密集到分不清个数。
然后,地狱降临了。
第一发155毫米榴弹炮炮弹落在防炮洞前方三十米处。爆炸的火球直径超过二十米,冲击波像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防炮洞的土墙上。小林次郎感觉整个洞都在摇晃,泥土簌簌落下,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这仅仅是开始。
第二发、第三发、第一百发……炮弹像雨点般落下。105毫米榴弹炮炮弹的爆炸声清脆短促,105毫米榴弹炮的爆炸声沉闷厚重,155毫米重炮的爆炸声则像天崩地裂。
小林次郎所在的堑壕区,正是八路军标注的“关键节点”之一。三发155毫米炮弹几乎同时命中这段堑壕的连接处,将五十米长的工事彻底掀翻。钢筋混凝土的机枪堡被直接命中,半米厚的墙体像纸片一样被撕开,里面的机枪组和弹药一起化为了碎片。
“防炮洞要塌了!”有人尖叫。
小林次郎抬头,看到头顶的原木横梁出现了裂缝。他连滚爬爬地冲出防炮洞,刚跑到堑壕里,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防炮洞坍塌了,里面还有五六个没来得及出来的士兵。
外面的景象让他呆住了。
整片阵地已经变成了弹坑连着弹坑,有的深达两米,直径超过十米。堑壕被炸得七零八落,铁丝网变成了扭曲的金属丝,鹿砦木桩被炸飞到百米之外。尸体——或者说尸体的碎片——散布在焦黑的土地上,有些还在燃烧。
一枚炮弹在附近爆炸,冲击波将小林次郎掀翻在地。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左臂不听使唤了,低头一看,一根木刺扎进了肘关节。
“医护兵!医护兵!”他嘶喊着,但声音被爆炸声淹没。
没有人回应。这片阵地上还活着的人已经不多,而且都在各自逃命。
炮击持续了整整半个多小时。
108门火炮,以每分钟两发的速度射击,总共倾泻了超过八千发炮弹。黑河城南、城东的外围阵地被彻底犁了一遍。根据事后统计,日军在炮火准备阶段就损失了超过两千人,三分之一的永备工事被摧毁,所有的通讯线路都被炸断。
下午2点30分,炮火开始延伸。
这意味着,步兵要上来了。
“坦克!八路军的坦克!”了望哨的惨叫声通过残存的电话线传到指挥部。
山口义雄扑到观察口前。
在南方的雪原上,一条黑色的钢铁洪流正滚滚而来。索玛S35坦克宽大的履带碾过积雪和弹坑,车体前方安装着扫雷犁,炮塔上的47毫米主炮不断喷吐着火舌,将残存的机枪阵地一个个点掉。
坦克后面,是满载步兵的装甲运兵车和卡车。士兵们从车上跳下,以坦克为掩护,开始清理堑壕。
“反坦克炮!快!”山口义雄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