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方便?”
他上下打量着卫揽舟,语气里满是嘲讽。
“这位公子,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不知道我们安州的规矩吧?”
“在这里,多动一下,就多饿一分。”
“省点力气,还能多活两天。”
卫揽舟被他这番说辞逗笑了。
他在利州,看到的是百姓在洪水中挣扎求生。
在云州,看到的是饥民为了一口粮食不惜铤而走险。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群等死的人。
“所以你们就坐在这里,等着天上掉粮食?”
“那倒不指望。”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汉子又开口了,声音里透着一股麻木的无所谓。
“饿死了,拉倒。”
“早死早超生。”
“下辈子,投个好胎,别来这鬼地方。”
卫揽舟点了点头:“好一个早死早超生。”
卫揽舟收回目光,再没看那群汉子一眼,转身就走。
赵栖凰默默跟上,心头沉甸甸的。
两人牵着马,沿着死寂的街道继续往前。
越走,心越凉。
一户人家的院墙破了个大洞,寒风“呼呼”地往里灌,屋里的人却像是没感觉,依旧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路边的公用井旁,一只木桶翻倒在地,也没人去扶一下,任由它空着。
偶尔有几个孩童,也不像别处的孩子那般追逐打闹,只是学着大人的模样,靠在墙角,眼神空洞地望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
整个安州城,就像一潭死水,闻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走了许久,赵栖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这里的人就像他们说的,不动弹,就能少吃点饭,省下一点粮食,就能多活一天。”
“这种活下去的法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卫揽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一口浊气。
“光靠说教没用。”
“想让一潭死水活过来,就得在旁边掘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
“安州和石州的人,骨子里的懒不是一天养成的,是穷出来的。”
“得让他们亲眼看到,勤快干活,真的能吃饱饭,能穿暖衣。”
“云州,就是那条大河。”
卫揽舟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我们回云州。”
赵栖凰没有再多问,利落地跨上自己的马,跟了上去。
她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已经有了一整盘棋。
回云州的路并不好走。
刚出安州地界没多久,天上便飘起了雪花。
起初还只是零星几点。
不到半个时辰,就变成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
狂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人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
天昏地暗,前路难辨。
“前面有个山洞!”
卫揽舟眼尖,指着不远处山壁下的一个黑影喊道。
两人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挪了过去,总算在天黑前寻了个庇护之所。
山洞不大,但正好能挡住风雪。
卫揽舟放下马缰,从地上随手抓了一把枯黄的杂草。
他拿出火折子,吹了吹,很快,一簇小小的火苗便在洞中跳跃起来。
洞里渐渐有了些许暖意。
可赵栖凰还是觉得冷,她抱着胳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只温暖的大手伸了过来,将她整个人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卫揽舟用自己的披风,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
他低头,看着怀里冻得鼻尖发红的女人,眸色里满是疼惜。
“我有点后悔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后悔什么?”赵栖凰把冰凉的手揣进他怀里取暖。
卫揽舟叹气:“后悔没把你留在京城,让你跟着我来这北境之地,风餐露宿。”
赵栖凰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仰起脸,搓着手哈着气。
“受苦没事,你记着我的好就行。”
“等北境发达了,多给我买些漂亮首饰,金的玉的,都要。”
卫揽舟被她这副财迷模样逗得轻笑一声,胸腔微微震动。
“好。”
他一口应下,“等王府建好,我命人专门给你辟一个院子,建一座库房。”
“就叫‘栖凰阁’。”
“里面不放别的,专门放给你的首饰。”
“然后,我给你把它填满。”
赵栖凰眼睛一亮。
“那感情好!一言为定!”
卫揽舟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心底所有的沉重和疲惫都一扫而空。
只要有她在身边,好像再大的难关,也都不算什么了。
赵栖凰盯着地上那簇火苗,忽然歪了歪头。
“你有没有觉得,这火好像越烧越旺了?”
卫揽舟闻言,也低头看去。
火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被他当成引火物的杂草底下,似乎有一些黑乎乎的碎渣子,正随着火焰发出“噼啪”的声响,烧得比干草还旺。
他眸光一凝,伸手拨开草灰,捻起一块黑色的石头。
质地很轻,表面粗糙。
是煤。
卫揽舟猛地站起身,举着火把照向山洞的岩壁。
只见岩壁的缝隙里,嵌着一条清晰可见的黑色带状物!
依照他的判断,这座山,不,是这整条山脉,怕是都坐在一座巨大的煤矿上!
北境苦寒,最缺的就是过冬的燃料。
“阿凰,你真是我的福星。”
卫揽舟看着赵栖凰眼含笑意地说道。
这座煤矿的出现,无异于天降甘霖,给了北境新的生机。
转眼间,春暖花开。
积雪融化,万物复苏。
皇帝的回信早就送到了云州,信里只有一句话:北境三洲,任你施为。
与大洲国的通商谈判也异常顺利。
大洲国的国君十分敬佩卫揽舟,听了他的提议,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一时间,整个北境三洲,都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云州、石州、安州,三座城池同时动土。
破损的官道被重新修缮,倒塌的房屋被推倒重建。
赵栖凰也没闲着。
她在璇玑书院的时候,对营造之术也颇有研究,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这墙不能这么砌!”
工地上,赵栖凰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图纸。
“北境冬天冷,墙要砌双层的,中间留空,再用泥土和草木灰填实,这样才能保暖。”
“还有,屋里要盘火炕,烟道要从墙里走,这样一来,整个屋子都是暖的,能省下不少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