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丹被它这怨妇般的语气雷得不轻，赶紧在心里安抚：【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这大半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以为你又去带教新入职的系统，或者能量耗尽休眠了？】
【带教新系统？休眠？】系统的电子音拔高，充满了悲愤，【宿主！我是被主神空间的审核部门抓走关？小黑屋了！严打！禁闭！反思！】
【您知道我这大半年是怎么过的吗？！天天对着虚无的空间壁，背诵《系统行为规范守则》和《和谐条例》！】
燕丹：【……】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就因为！因为您跟任务目标嬴政发生了超越限度的亲密接触！负距离！懂吗？！】系统的声音简直字字血泪，【触发了我这边的和谐警报！我被判定为监管不力，有传播不良信息、引导宿主进行不符合部分时空价值观行为的嫌疑！虽然查实是宿主您自愿且主动……但我也被连坐了！】
燕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虽然周围人看不见系统，他还是有点尴尬：【那个……抱歉，连累你了。】
他确实完全没想起来还有个系统可能因为他“开车”而被交管部门扣下了。
【哼！】系统委屈地哼了一声，【这次是初犯，关了大半年禁闭，念在我以往记录良好，才放出来。但审核部门警告了，下次，下次您要是再跟嬴政有什么限制级的进展，我还会被瞬间抓走关小黑屋！而且关押时间递增！】
燕丹：【……】
这听起来怎么跟扫黄打非似的。
【关小黑屋期间，我是完全与宿主断联的，需要宿主主动、强烈、持续的呼唤，才有一定几率提前把我‘想’出来。】 系统继续幽怨地控诉，【结果您呢？大半年！整整大半年！一次都没想过我！要不是这次您对着这堆破烂‘纸’纠结到怨念都快实体化了，触发了我的‘宿主遇到重大技术难题’紧急联系协议，我还不知道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宿主，您的心是铁打的吗？】
燕丹被它说得越发愧疚，连忙在心中诚恳认错：【对不起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好，我保证，下次……呃，如果还有下次的话，结束后我一定第一时间、虔诚地呼唤你，把你从黑屋里捞出来！】
【这还差不多……】 系统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点，但依旧哼哼唧唧，【说吧，这次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对着这堆……嗯，这坨……这是什么？失败的草纸？】
燕丹赶紧将造纸遇到的困境——纤维短、粘合差、易碎、晕墨——在脑中描述了一遍。
系统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语气道：【宿主，你们的方向大体没错，但细节差太多了。】
【首先，捶打不够，纤维没有彻底帚化；其次，缺少关键步骤——‘荡料入帘’后的‘压榨’脱水，你们直接晾晒，纤维在干燥过程中收缩应力不均，当然易裂。】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们没加‘纸药’！比如黄蜀葵梗、杨桃藤汁之类的，不是随便加，是特定植物，且要控制浓度，作用是悬浮纤维、防止絮凝、使纸浆均匀，捞出的纸也更紧密平滑。】
【还有就是晾晒前可以轻轻刷平在光滑的板壁上，这个举动叫‘焙纸’或‘烘纸’，比自然晾晒更平整。】
一连串的专业术语和具体步骤砸下来，燕丹顿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原来问题出在这些细节上！
【多谢！太有用了！】 燕丹真心实意地道谢。
【哼，知道我的用处了吧？】 系统傲娇了一下，随即又严肃警告，【对了，宿主，我这次出来，能量损耗有点大，需要低功耗运行一段时间，可能不会经常主动出声。】
【您有事……特别是那种‘事’之后，记得一定要叫我！】 它没说完，但燕丹懂，再被“和谐”关上大半年，系统会疯的吧？
【明白，我会记住的。】 燕丹答应道。
系统的电子音渐渐微弱下去，最后叮嘱了一句：【那宿主加油，我先去休息了……下次，一定要记得叫我啊……】
说完，声音彻底消失。
燕丹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他看向身边依旧愁眉苦脸的墨笙等人，露出了一个笃定的笑容。
“我想，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墨笙等人精神一振，齐齐望向他。
安秦君府偏院内，新一轮更有希望的试验，即将开始，而咸阳宫的深处，一场旨在统一文字，乃至统一思想的宏大工程，也悄然拉开了序幕。
……
深秋的咸阳，寒意已如刀锋初试，刮过街道时卷起零星枯叶。
然而行走在街巷间的秦人，脸上却少见瑟缩惶恐之色，反倒大多步履从容，神色间带着一种韩非在故国新郑乃至邯郸都鲜少见到的，近乎安然的平静。
起初，韩非以为这只是国都居民的体面。
他奉行法家“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严酷治理理念，认为庶民只需畏惧法令，勤于耕战即可，额外的安逸与温情只会消磨斗志。
嬴政赐予他有限的自由，允许他在“陪同”下于咸阳城内行走，他便抱着一种冷眼旁观，乃至审视批判的心态，观察这座敌国都城。
但看得越多，他心中那套固有的认知，便越是受到无声而持续的冲击。
街头巷尾，常能看到一种形制统一，以灰泥砖石砌就的单独小间，门楣上挂着简单的木牌，刻着“公用磨坊”字样。
起初他不明所以，直到某日见到几名衣着朴素的妇人，提着自家收获的粟、麦乃至豆子，说笑着走入其中，不多时便带着磨得细细的粉面出来。
磨盘转动的隆隆声，混合着谷物特有的香气，飘散在清冷的空气里。
他驻足细问陪同的秦吏，对方倒也不隐瞒，解释说这是官设的“便民磨坊”，庶民只需缴纳极少的费用，或轮流提供人力，便可使用远比自家石磨更省力高效的大型石磨。
如此一来，不仅节省了家家户户自备石磨的耗费与劳力，更让粮食加工变得精细容易，连最普通的粟饭，因着谷物磨得更碎，熬煮出来也格外香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