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踩进教学楼的第一步就察觉不对。
鞋底和地面接触的瞬间,脚心发麻,像是踩在刚拔了电源的电热毯上。她停了一下,指尖蹭过腰侧,那卷天机残卷还贴着皮肤,温温的,没动静。系统从昨晚起就没再出声,连弹幕都断了。
萧景珩走在前面,校服外套搭在肩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镜子。”她说。
走廊尽头那排储物柜的玻璃门,反光不太对。不是映出人影那种正常反光,而是像水池底下冒泡,表面一层波动来回荡。
陈墨蹲在拐角,铁皮桶里红薯烤得冒烟。他抬头看了看沈知意,又低头扒拉炭火,把一块烧红的炭块踢进灰堆。红薯皮裂开一条缝,露出金黄的瓤,热气往上蹿。
沈知意盯着那热气。
它升到半空时,歪了一下。
不是被风吹的,是自己扭了方向,绕着某个看不见的点转了半圈,才散开。
她张嘴想说什么,镜面突然动了。
波纹从最左边那扇门开始,一圈圈往中间推。等到正中央那面镜子时,里面的人影已经变了。
是个孩子。
穿黑色小号铠甲,银灰色头发扎成短辫,垂在耳侧。他站得很直,手背在身后,眼睛却不动,死死盯着沈知意腰间。
沈知意没动。
她认得这身衣服。昨夜星门前,萧景珩银发垂腰,穿的就是这个样式。
可眼前的孩子,明显小得多。
孩子嘴唇动了。
“母妃说,拿卷轴的人会带来毁灭。”
声音不大,像是从墙里渗出来的,带着一点回音。
沈知意呼吸一顿。
这句话她听过。不是在梦里,是在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冷宫角落,一个披着黑袍的女人跪在香炉前,嘴里念叨着类似的话。那时她还不懂,现在听来,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脚跟刚落地,镜中的孩子忽然眨了眼。
再睁开时,眼神变了。
不再是空洞,而是带着笑,嘴角一点点往上扯。
“三皇子,”他说,声音换成另一个,“你逃不掉的。”
是国师的声音。
低沉,平稳,像上课点名一样自然,却让沈知意头皮一炸。
她猛地抬头看萧景珩。
他已经冲了出去。
一道银线从他指间甩出,快得只剩残影,直接缠住整面镜子。丝线收紧,发出“绷”的一声,玻璃表面瞬间裂开蛛网纹。
孩子还在里面。
他没动,脸卡在裂缝中央,左眼透过一条细缝盯着外面。
萧景珩走上前,抬手又要扯丝线。
“等等。”沈知意开口。
她盯着那张脸,“刚才……是不是你?”
孩子没回答。
但他的嘴动了,声音却是她自己的:“你逃不掉的。”
说完,整面镜子“咔”地一声,彻底碎裂。玻璃哗啦掉进储物柜,地上铺了一层亮晶晶的渣。
没人说话。
陈墨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走过去,用拖把杆拨了拨碎玻璃,又蹲下,从里面捡出一小块完整的镜片,翻来去看。
“年轻人,”他把镜片揣进兜里,说了句老话,“坟头蹦迪要交场地费的。”
说完,他拎着拖把走了,脚步很轻,没再回头。
沈知意站在原地没动。
她看着那堆碎玻璃,总觉得刚才那一眼没结束。那不是普通的倒影,也不是幻觉。它知道她的身份,知道那卷残卷,甚至知道她和萧景珩的关系。
她转头看向萧景珩。
“你小时候……真穿过那套铠甲?”
萧景珩把傀儡丝收回指尖,点点头,“七岁封王那天。只穿了一炷香时间,就被下令烧了。”
“为什么?”
“说是不祥。”
他顿了顿,“母妃当晚就疯了,抱着空铠甲哭了一夜,第二天被人发现吊死在偏殿梁上。”
沈知意喉咙发紧。
她想起镜中孩子说的话——“母妃说”。
不是“母亲”,是“母妃”。大周皇室用的称呼。
这不是巧合。
她低头摸了摸胎记,位置还是烫的,但不像之前那样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慢慢醒,又不敢完全出来。
“这镜子……还能说话吗?”她问。
萧景珩摇头,“不知道。但刚才那东西,不是冲我来的。”
“是冲你腰上的东西。”
他看着她,“它怕那个。”
沈知意没接话。
她弯腰,从碎玻璃里捡起一片小镜子。背面沾着灰,她用袖子擦了擦,照见自己的脸。
很正常。
但她多看了两秒。
因为在某一瞬,她眼角的余光看到镜子里的人——比她的动作慢了半拍。
她眨,镜中人没眨。
她动嘴,镜中人还在看她。
等她再定睛时,一切恢复正常。
她把镜子扔了。
“走吧。”她说,“去教室看看。”
两人往楼梯走。
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身后传来轻微响动。
她回头。
走廊另一头,饮水机上方的挂镜晃了一下。
里面没有人影。
但它正对着他们,角度刚好能照见整段楼梯。
而现在,镜面缓缓倾斜,往下压了五度。
像是有人在后面,手动调了角度。
沈知意停下脚步。
萧景珩也停了。
他们没说话,一起看着那面镜子。
十秒后,镜面又动了。
这次不是倾斜,是内部泛起波纹。先是中心一点扩散,接着边缘也开始起伏,像有风从镜子里吹出来。
然后,一只手按在了镜面内侧。
五指张开,掌心朝外。
那只手没有指甲,皮肤惨白,指节处有缝合线一样的痕迹。
它轻轻敲了敲玻璃。
一下。
两下。
第三下还没落,萧景珩的傀儡丝已经甩出,直奔镜面。
可就在丝线即将命中时,镜面突然恢复平静。
手消失了。
波纹没了。
玻璃干干净净,映出对面空荡的走廊。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知意呼吸有点乱。
她盯着那面镜子,直到萧景珩拉她一把,“别看了。”
她点头,跟着上楼。
但他们刚走到二楼平台,左侧洗手间的感应灯“啪”地亮了。
接着,所有隔间的门同时打开一条缝。
每扇门后都有一面镜子。
每一面镜子,都映出同一个画面——
走廊尽头,那面挂着的镜子。
里面的手,还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