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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闲谈,索性登上马车,沿北疆直道前往最近的关隘察看。
寒风凛冽中。
另一辆马车正颠簸于崎岖山道,朝着咸阳缓缓行进。
披甲执锐的秦军押解着蜷缩的匈奴俘虏,目光森冷,不时挥鞭抽打落伍者。
伊稚斜手脚戴着沉重镣铐,听闻族人哀嚎,痛苦地扭过头去。
他凝望晦暗苍穹,满心悲凉。
萨满明明预言此次南下必能劫掠粮草俘虏,助部族熬过寒冬。
怎会一败涂地!
他本是草原闻名的勇士,竟被几名秦卒用诡计擒获。
当庞国生几人轮流传着竹筒水壶畅饮时,伊稚斜才知中计,顿时怒不可遏。
然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唯愿妻儿能凭留守物资,熬过这场雪灾。
“吁——”
“前方何人?速速通名!”
押送队伍刚过山弯,忽被一辆华贵马车截住去路。
领队屯长细看片刻,慌忙跪地:“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你识得本宫?”
扶苏在北疆监军多年,认得他的将士不在少数。
“末将曾在帅帐得见殿下威仪。”
屯长声音发颤。
“有劳了。”
“这些是……匈奴人?”
扶苏目光扫过那群披发左衽的俘虏。
“正是。”
“末将奉命押送匈奴战俘及首领赴咸阳候审。”
屯长回头喝道:“太子殿下在此,速速让路!”
扶苏急忙抬手:“不必兴师动众,军务要紧,你们先行,本宫暂避便是。”
** 兴冲冲跳下马车:总算等到我的矿工啦!
快让我瞧瞧在哪儿?
有多少人?
他与扶苏同乘一车,兵卒们自然不敢拦阻。
崎岖山道上,**如同逛集市般,左右张望那些即将属于自己的。
匈奴人早已失了草原上的悍勇,知晓他是秦国权贵,纷纷畏缩低头。
哗啦——
伊稚斜听得懂几句秦语,听闻太子名号,当即抓着木栏踉跄起身。
大秦太子在何处?
可敢与我一决生死?!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脖颈青筋暴起。
匈奴俘虏们抬头望向首领,眼中满是悲凉。
找死!看守兵卒挺枪怒喝,再惊扰太子,活剥了你这蛮子!
伊稚斜充耳不闻,继续咆哮:大秦太子何在......
号什么丧!**快步奔来,太子殿下何等尊贵,你也配叫阵?
匈奴首领猛然扭头,乱发飞扬如狮鬃:我乃屠各部射雕手!你是何人?
我嘛......**瞧他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不由嗤笑,不过是个给太子跑腿的,人称腰间挂大雕
你这射雕手的名头,怕是在草原上唬人的?
遇上我这等人物,怕是连弓都拉不开吧!
镣铐哗啦作响,囚车被挣得摇晃不已。
安敢辱我!伊稚斜目眦欲裂,解开镣铐,与我一战!
匈奴蛮子倒会拽文。**挑眉,你这秦话跟谁学的?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冷哼。
不说也罢。**转身欲走,忽听身后传来嘶吼:
若在草原相遇,八百步外必取你眼珠!
**猛然驻足,眼神骤冷。
给三分颜色开染坊?
你就是那个匈奴头子?
“神箭手是吧?”
“真想较量一番?”
**斜眼瞥他,满脸不屑。
伊稚斜倨傲地扬起下巴:“要比也是与大秦太子比,你算哪根葱,呸!”
他狠狠吐了口唾沫,放声大笑。
四周匈奴人纷纷抬头,眼中满是钦佩。
不愧是草原闻名的勇士,即便成了俘虏,也不堕匈奴威风!
“啧——”
**眯起眼,眸中寒光闪烁。
“先生何必与他计较。”
“败军之将,也敢逞强?”
扶苏上前温声劝阻。
“你别插手。”
“今日我偏要教他做人。”
**扯开嗓子喝道:“呔!那蛮子头领听着,吾乃大秦雷火司少府**,官居上卿。”
“你不过是个小小部落首领,与你比试,难道还辱没了神箭手的名头?”
伊稚斜骤然转头。
他对秦朝官制虽不精通,却也知上卿位高权重。
“行啊。”
“比什么?”
“若是吟诗作对就免谈。”
“我个粗人,听不懂你们文绉绉那套。”
他话似自嘲,语气却满是讥讽,分明想激**比武。
“你既号称神箭手,想必箭法超群。”
“中原不比草原,难寻金雕。”
“不如就比射雀鸟。”
**胸有成竹道。
伊稚斜先是一愣,继而狂笑:“跟我比射箭?非是夸口,整个大秦能胜我者不过五指之数。瞧你十指不沾弓弦,怕是连弓都未开过吧?”
**神色莫测地盯着他,直到笑声渐歇。
“管我开没开过弓。”
“就比射雀鸟。”
“不过本官好赌,从不做亏本买卖。”
“你赢了,立刻放你自由。”
“若输了,拿什么作赌注?”
伊稚斜面色一肃:“此话当真?”
“你说放人就放人?能作准么?”
“放我回去,就不怕……”
**不耐烦地挥手:“少往脸上贴金!就你也配称虎?”
“既能放你,自然抓得回来!”
“这位可是大秦太子,我的话不作数,他的承诺总作数吧?”
他朝扶苏使个眼色。
“本宫……准了。”
扶苏无奈摇头,碍于**情面只得应承。
(
屠各部不过是个两三千人的小部落,就算放走伊稚斜,也成不了气候。
即便父皇降罪,他一力承担便是。
伊稚斜见扶苏衣饰华美,举止从容,兵卒们又对他毕恭毕敬,当下信了七八分。
用不着你放我。
入关是我自己的主意,与族人无关。
只要你放了他们,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伊稚斜昂首挺胸地说道。
亲兵里有人通晓秦语,闻言顿时激动起来,急赤白脸地用匈奴语朝他嚷了几句。
所有匈奴俘虏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囚车挪动。
任凭秦兵如何鞭笞驱赶,都纹丝不动。
**嘴角微扬。
抛开敌我立场,这倒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若真放虎归山,保不齐会惹出什么祸端。
放就放。
这 ** 我接了!
不知你能拿出什么赌注?
**沉声问道。
我用一万头牛、两万匹马、十万只羊作赌。
只要派人去我部落传信,自会有人送来。
伊稚斜强压心中雀跃,胸有成竹地说道。
本官要你的牲口何用。
你们匈奴人......不就是现成的牲口么?
**讥诮地回道。
伊稚斜顿时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的赌注暂且记下。
若我赢了,你须任凭差遣。
敬你是条汉子,莫要做那言而无信之徒。
**字字铿锵地说。
伊稚斜缓缓颔首:一言为定,苍天为证。
**招手示意:来人,把他方才吐的唾沫好生收着!
给他条毯子御寒,再赏些吃食。
省得到时候说我胜之不武。
伊稚斜见兵卒当真小心翼翼地铲起他的唾沫,顿时明白**要如何折辱自己。
一个面目狰狞的士兵扔进毯子和干粮,他立刻抓起冻硬的饼子狼吞虎咽。
弟兄们!
伊稚斜对不住你们!
待我赢了这局,带你们回家!
他含着食物含糊喊道。
匈奴俘虏顿时爆发欢呼,群情激昂。
真是记打不记疼。
**斜睨一眼,轻蔑嗤笑。
先生莫非想用五雷神机与他比试?
扶苏凑近身侧,低声询问。
太子为何这般认为?
您觉得我是走捷径之人?
要赢就当光明磊落。
** 神色凛然道。
扶苏一时语塞。
黑冰台密探早已试探过,**确实不通武艺,更未习箭术。
若不用五雷神机,如何胜过草原神射手?
扶苏不解追问。
休提这晦气名号。
他能得此虚名,不过是未遇真正高手。
我箭术超凡,岂是他能相提并论?
**忆起昨夜相里菱楚楚可怜之态,心头顿觉燥热。
殿下。
您不是一直想了解工业化吗?
今日便带您开开眼界。
五雷神机已成旧物。
**暗自盘算:不知老丈人相里奚将火炮铸妥否?
纵使未臻完善,暂用应无大碍。
比箭术?
我直接炮轰便是!
初识秦墨匠人时,**便惊觉他们技艺神乎其技。
巧夺天工之誉,正是为此等匠师所设。
真乃国之匠宗!
五雷神机问世后,**随口提议:可否放大尺寸,以车承载,使威力倍增?
相里奚略作沉吟,竟即刻探讨起铸造防砂眼与减后座之法。
**当时震撼不已。
此人仅观五雷神机,便能洞悉要害,其匠造修为确非常人可及。
车队沿直道缓缓驶向咸阳。
**与扶苏在车中商议炸山筑路之事。
已有快马先行,赶回报信。
约莫时辰。
**遥见道旁停着两辆马车,后车覆着厚麻布,隐约显出炮管轮廓。
相里先生。
辛苦您了。
相里奚正踱步沉思,闻声转头,目 ** 杂地望向**。
这个......
**心头一紧,知悉昨夜之事已败露。
只得干笑两声,无言以对。
下官参见陈大人。
当着太子面,相里奚不便质问私事,只得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
“相里先生……不必这般多礼。”
**赶忙伸手扶住对方。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他岳父!
哪有岳父给女婿行礼的道理。
“礼数不可缺。”
“陈少府,老夫并非客套。”
相里奚板着脸,话里有话地说道。
**尴尬地笑了笑。
岳父这是嫌我不懂规矩?
“公事公办,私交归私交。”
“咱们各算各的。”
“相里先生,陛下昨日已下旨赐婚,我……”
**压低声音:“您要是听着别扭,我现在喊您岳父大人也成。”
相里奚耳根一热,没料到这小子竟如此没脸没皮。
正巧扶苏踱步而来,他立即别过脸去,佯装整理衣袖。
“殿下,万事俱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