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诉人林峰如同磐石般稳固的举证环节刚刚落下帷幕,法庭内尚弥漫着证据链条带来的那种无可辩驳的沉重压力。傅天豪那番歇斯底里、却苍白无力的狡辩,非但未能撼动这铁证如山的分毫,反而像投入静湖的污泥,只让湖水更显浑浊,却无法改变其深度。
就在这紧绷的寂静中,审判长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传公诉方证人,张某某、王强(化名)到庭。”
“证人”二字,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旁听席引起一阵压抑的骚动。记者们立刻挺直了背脊,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了法庭侧门。连一直强作镇定、眼神怨毒的傅天豪,也在听到这两个名字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死死攥住被告席栏杆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
侧门打开,首先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蓝色工装、身形有些佝偻、面色惶恐的中年男人。他低着头,眼神躲闪,不敢看向任何人,尤其是被告席的方向。他便是当年那个被巨额金钱蛊惑,答应在特定时间驾驶货车出现在那个急转弯路段的司机,张某某。
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个身形精悍、眼神却带着几分闪烁和颓丧的年轻男子,代号“黑皮”,正是此次受傅天豪亲信指使,直接参与破坏刹车系统的三名核心成员之一,王强。他穿着看守所的制服,在法警的押解下走入法庭,与张某某并排站在了证人席上。
两人身上都带着明显的“污点证人”标签,他们的证词,因其亲身参与的特殊性,往往具有更强的穿透力和说服力。
公诉人林峰首先对张某某进行询问。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性。
“证人张某某,请向法庭陈述,在xx年x月x日清晨,你为何会驾驶货车出现在中兴路辅路那个急转弯路段?”
张某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颤抖,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他描述了自己如何因家庭困境急需用钱,如何通过一个远房表弟接触到“中间人”,对方承诺只要他在特定时间点驾驶空货车经过那个路段,事成之后便能得到一笔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
“他……他们说,只是制造一点小麻烦,吓唬一下人……我,我真的不知道是要杀人啊!”张某某说到此处,情绪有些激动,带着哭腔,“要是知道会闹出人命,打死我也不敢啊!”
当林峰出示那张清晰的资金流水,显示巨款最终流入他表弟和他妻子账户时,张某某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地靠在证人席的栏杆上,喃喃道:“是……是这笔钱……我认……我收了这笔赃钱……”
紧接着,是对王强的询问。相比于张某某的惶恐,王强显得更为光棍,但也带着事已至此、不得不说的颓唐。
“活儿是‘斌哥’介绍的,说是教训个不开眼的富二代,让他车子出点‘小毛病’。”王强的声音粗哑,带着一种江湖气,“定金三十万,事成之后再给七十万。我们只负责动手,别的不问。”
“你们是如何知道目标车辆信息,并顺利进入停车场进行破坏的?”林峰追问。
“斌哥安排好了内应,就是那个姓赵的停车场管理员。他给我们提供了车辆停放位置和监控死角的时间段。”王强回答得很干脆,“工具是特制的细针,专门用来扎刹车油管,弄个慢泄孔,平时检查很难发现,但只要连续急刹,油压一上去,准爆!”
他描述破坏手法时的冷静与专业,让旁听席上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否清楚指使你们的幕后主使是谁?”林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王强沉默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被告席方向,正对上傅天豪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他迅速移开视线,低声道:“斌哥……是跟着‘豪哥’做事的。钱……也是从‘豪哥’那边的渠道过来的。我们虽然没直接见过‘豪哥’,但斌哥几次交代事情,都提到是‘豪哥’的意思。”
“豪哥?”林峰敏锐地抓住这个称呼。
“就是……就是傅天豪。”王强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法庭里如同惊雷。
“你撒谎!!”被告席上,傅天豪再也无法抑制,猛地站起身,面目狰狞地指着王强嘶吼,“你收了谁的钱?!是傅天融让你来陷害我的对不对?!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肃静!被告人注意法庭纪律!”审判长厉声呵斥,法警立刻上前按住情绪失控的傅天豪。
王强被傅天豪的疯狂吓得缩了缩脖子,但随即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提高声音道:“我没撒谎!事情就是这样!斌哥手机里还有和‘豪哥’手下联系的记录!你们可以查!”
两位污点证人的证词,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从最贴近犯罪核心的位置,刺穿了傅天豪所有“陷害论”的苍白外壳。张某某证明了异常时间出现在现场是受指使,王强则直接揭示了破坏行动的指令来源与资金渠道,并与“傅天豪”这个名字紧密相连。
他们的出现,他们的供述,将那个由资金流、监控影像、通讯记录构成的抽象证据链,瞬间填充进了血肉,变得无比具体、鲜活,也无比致命。傅天豪坐在被告席上,脸色已是一片死灰,先前所有的嚣张气焰被彻底打散,只剩下被当庭指证的狼狈与深入骨髓的绝望。
关键证人的出庭,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这场审判的天平,彻底、也无可逆转地,倾斜向了正义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