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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火中取栗与老吏踪迹

(起)

范仲淹的命令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刚刚挂牌的“发改委”衙署内激起层层涟漪。亲随领命而去,调动一切可用的关系网络,开始追查那个名为“周奎”的老吏下落。与此同时,范仲淹将自己关在临时整理出来的书房内,面前摊开着两套账册——一套是刘承轨送来的“完美”汇总,另一套是昨夜从别院废墟中寻得的残破旧账。

官家纸条上的提示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灯塔。“折耗”、“鼠雀”、“湿润”,这些平日里被视为理所当然的损耗名目,此刻在他眼中却充满了疑点。他摒弃了那套完美的汇总文书,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那几本笔迹潦草、涂改众多的旧账册中,试图从那些混乱的数字和诡异的符号里,找出隐藏的规律。

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在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衙署外,工匠修缮的敲打声、禁军巡逻的脚步声隐约可闻,构成了一种奇特的、充满生机的背景音,与书房内凝神屏息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承)

时间在笔尖与纸张的沙沙摩擦声中流逝。范仲淹眉头紧锁,反复比对不同年份、不同仓库下“鼠雀耗”与“湿润耗”的数额。起初,这些数字看似随机,与漕粮总量似乎保持着一种模糊的、被默认的比例关系,与刘承轨送来的汇总文书中所体现的“定规”并无二致。

然而,当他将目光聚焦于五年前,也就是那几本旧账册所对应的年份,并特意关注几个位于汴河下游、地势低洼、理论上更易受“湿润”影响的仓库时,一丝不寻常的迹象开始浮现。

同样是“湿润耗”,在风调雨顺的年份,这几个仓库的损耗比例,竟比多雨潮湿年份的损耗还要高出近半成!而记载中的“鼠雀耗”,在仓廪管理据说已大为改善的年份,其数额却不降反升,甚至超过了管理相对粗疏的早年。

“不合常理……”范仲淹喃喃自语,指尖重重地点在几个异常的数据上。这些超出的损耗,若累积起来,将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它们去了哪里?是真的损耗了,还是……被人以“损耗”之名,行侵吞之实?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仿佛要挣脱束缚。这些发现虽然细微,却如同利锥,第一次真正刺破了那层看似完美的伪装。他必须找到更原始的记录,找到那个可能知悉内情的周奎!

(转)

就在他准备唤人询问周奎调查进展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呼喊!

“走水了!走水了!账房那边走水了!”

范仲淹猛地站起,推开房门,只见衙署西侧一间临时用来堆放文书卷宗的厢房窗口,正冒出滚滚浓烟!几名仆役和护卫正手忙脚乱地提着水桶扑救,现场一片混乱。

他心中陡然一沉,账房?那里堆放着刘承轨送来的汇总文书,以及一些他从中书省带来的旧档副本!为何偏偏是那里失火?

他来不及细想,快步冲向起火地点。火势似乎并不算太大,主要集中在窗口附近,已被迅速扑灭,但屋内已被烟熏得漆黑,靠近窗口的几个书架和上面的文书卷宗化为焦炭,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怎么回事?!”范仲淹厉声问道,面色铁青。

负责看守的护卫脸上沾着烟灰,惊魂未定地回道:“回……回范相,小的也不知,方才就在外面值守,突然就闻到焦糊味,回头就看到窗口冒烟了……里面,里面并无火源啊!”

并无火源?范仲淹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混乱的现场。是意外?还是人为?若是人为,对方的目标是什么?是销毁刘承轨送来的那套“完美”账册,以制造混乱,混淆视听?还是想趁机烧毁其他可能重要的东西?

他快步走进尚有余温的屋内,不顾烟尘,仔细查看着烧毁最严重的区域。突然,他的目光被墙角一处不易察觉的痕迹吸引——那里有一个打翻的、制作精巧的铜质鹤嘴香炉,炉盖滚落一旁,炉内的香灰洒了一地,其中似乎混杂着一些尚未完全燃尽的、颜色特殊的粉末。

这香炉……他记得原本是放在他书房外间的!

(合)

“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范仲淹立刻下令,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厉,“还有,今日所有进出过这间厢房,乃至靠近过本相书房的人,全部拘押,一一盘问!”

他蹲下身,用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收集起一些香灰和那些可疑的粉末。他虽不通药理,但也闻到了一丝极其淡薄、不同于寻常檀香的异样气味。这绝非意外!

纵火者心思缜密,利用香炉作为延时或引火装置,试图制造意外失火的假象。其目的,恐不在烧毁多少文书,更在于制造恐慌,扰乱他的调查节奏,甚至……是某种警告。

就在衙署内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而人心惶惶之际,之前派去调查周奎下落的亲随终于回来了,他避开混乱的人群,悄无声息地来到范仲淹身边,压低声音,面带一丝振奋:

“范相,查到了!确有其人!周奎,原为汴河畔广盈仓的司斗老吏,掌管粮米出入计量,三年前以‘风痹之症’为由请辞。据其旧邻所言,他离京时并非返回原籍,而是携家眷往京西路的颍州方向去了。还有一事颇为蹊跷,他离京后不到半年,其在京中独子一家,也突然搬离了旧居,不知所踪。”

颍州!范仲淹眼中精光一闪。颍州虽非周奎籍贯,但确是通往其故乡的一条路径。更重要的是,其子一家随后神秘消失,这绝不符合常理!这更像是……被人安排“消失”,以确保周奎即便想说什么,也有所顾忌。

(悬念)

范仲淹紧紧攥着那包藏着可疑粉末的手帕,又听着亲随关于周奎的禀报。火灾的警示与老吏的踪迹同时出现,仿佛黑暗中的博弈双方,同时落下了棋子。

他走到窗前,望着衙署院内逐渐被控制住的混乱场面,以及远处汴京城连绵的屋宇。纵火者就在这衙署之内,还是能轻易潜入?周奎是唯一知情人,还是冰山一角?

他沉默片刻,对亲随下达了新的指令,声音低沉而坚决:

“挑选绝对可靠之人,持我密信,即刻出发,前往颍州。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到坟茔。务必找到周奎!”

亲随领命,匆匆离去。

范仲淹独自站在原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来自那香炉灰烬的细微颗粒感。他明白,找到周奎,或许就能揭开那“合理”损耗背后的巨大黑洞。但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接下来的追查之路,恐怕每一步,都将伴随着更为险恶的风浪。

他缓缓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屋脊,望向了皇城的方向。这场由官家亲手点燃的改革之火,与这试图吞噬一切的黑暗,究竟孰强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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