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如棋局,一步错,满盘输。拒绝同流合污的清高,往往需以最惨烈的方式支付代价。
林闻轩借河西苑马政和清江县贪腐案两件事,在吏部文选司初步立威。司内风气为之一肃,那些原本阳奉阴违的胥吏书办,表面上都变得恭顺有加。然而,林闻轩深知,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日,他正在批阅各地官员的考功文书,心腹书吏李诚(新设人物,原为受排挤的底层书吏,因业务精湛被林闻轩提拔)悄步进来,面色凝重地低语:“大人,出事了。苑马寺监正马子良大人……被太仆寺和兵部联合参了!”
林闻轩笔锋一顿,墨点滴在宣纸上,氤开一团黑迹。“所参何事?”他声音平稳,心中却是一沉。
“罪名是‘急功近利,滥用虎狼之药’,致使河西苑三百匹上等战马暴毙,还……还虚报马政经费,中饱私囊。”李诚递上一份抄录的奏章副本。
林闻轩快速浏览,奏章写得极有水平,人证(几名被买通的河西苑底层牧监)、物证(所谓的“劣质药材”采购单据和账目漏洞)俱全,逻辑链条完整,几乎将马子良钉死在贪腐渎职的耻辱柱上。
这分明是太仆寺主事孙淼及其背后势力的反击!他们动不了根基渐稳的林闻轩,便拿他亲手提拔、且刚刚立下“及时上报马疫”之功的马子良开刀。此举一石二鸟:既报复了林闻轩,又警告所有试图挑战现有规则的人——不听话,这就是下场!
“马子良现在何处?”
“已被河西节度使衙门羁押,不日将押解进京受审。”
林闻轩闭上眼,马子良那黝黑而充满干劲的面庞在他眼前浮现。这是一个一心做事、不通权术的干吏,是他林闻轩立威过程中,用来展示“唯才是举”的标杆。如今,这标杆被人轻易折断,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他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针对马子良。对方这是在试探他的底线,看他是否会力保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官。若保,则必然陷入与太仆寺、兵部甚至其背后更深势力(可能与忠顺亲王有关)的缠斗,耗费大量政治资源;若不保,则他刚刚建立的“护犊子”、“敢任事”的形象将轰然倒塌,人心离散,日后谁还敢为他效力?
正当他权衡利弊时,郑伯雍仿佛算准了时间,端着茶盏“恰好”路过,状似无意地感叹:“唉,这马监正也是时运不济,刚立点功劳就惹上这等祸事。不过啊,大人,有些事强出头不得,该放手时需放手。毕竟,为了一个七品监正,得罪太仆寺和兵部,不值当啊。”话语中的幸灾乐祸几乎不加掩饰。
林闻轩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他吩咐李诚:“动用一切关系,查!查那几个作证牧监的背景,查那批所谓‘劣质药材’的真正来源和流向,更要查清楚,这背后,除了孙淼,还有谁!”
李诚领命而去。傍晚时分带回消息:那批药材并非官采,而是通过一个名叫**胡四海**的药材商人购入,此人与京城多家药行有往来,背景复杂,且最近似乎和忠顺亲王名下一处产业的主管过从甚密。
线索指向了宗室!这潭水,比林闻轩想象的更深。
是夜,林闻轩书房灯火长明。他面前摆着马子良的案卷和初步查到的线索。保,风险巨大,可能引火烧身;不保,道义有亏,威信受损。
他提起笔,又放下。窗外夜色浓重,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李诚,备车。”
“大人,这么晚了,去哪里?”
“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陈大人府上。”
陈御史是朝中有名的孤臣,以刚直不阿、不惧权贵着称,曾多次弹劾宗室不法。林闻轩决定,不能硬碰硬,而要借力打力,将此事从针对他个人的报复,升格为对吏治、甚至对宗室涉足非法商业的挑战!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闻轩知道,他这一步踏出,就再无回头路,必将卷入更凶险的漩涡。而那本记录着无数秘密的《红册》,其冰山一角,似乎也因这桩看似普通的构陷案,隐隐浮现出来……马子良的命运,竟成了牵引出更大风暴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