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之下,暗藏玄机。最甜的美酒往往包裹着最烈的毒药,最动人的歌舞背后,可能正是瞄准咽喉的利刃。
林闻轩离席来到偏厅,只见来者是梅夫人身边一位姓钱的妈妈,神色凝重,并无深夜打扰的歉意。
“林大人,”钱妈妈微微屈膝,算是行了礼,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夫人让老身来问一句话。”
“妈妈请讲。”林闻轩心中念头急转,面上依旧平静。
“夫人问,那江南漕运折色银的议案,在通政司被压下了,可是林大人您的意思?”钱妈妈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林闻轩心头一震。漕运折色银!这正是之前有人试图通过威胁赵文启想要推动的议案!将部分漕粮折合成银两征收,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巨大,是江南利益集团极其看重的一条财路。他确实暗中示意赵文启,利用通政司的职权,暂时将此议扣押,未予呈报。一来是报复之前的构陷,二来也是想借此作为筹码,在接下来的“炭敬”谈判中占据主动。
他没料到,梅府的消息如此灵通,反应如此迅速,且如此直接地找上门来质问!这已近乎撕破脸的警告。
“妈妈此言差矣。”林闻轩迅速镇定下来,语气不卑不亢,“通政司自有其办事流程与规矩,赵大人亦是按章办事。至于是否呈报,何时呈报,需综合考量,非林某一人之意。梅夫人远在江南,对此等京城细务,怕是有所误会。”
钱妈妈冷笑一声:“误会?林大人,夫人让老身提醒您,登高易跌重。有些台阶,是众人合力才搭起来的,一个人若想拆台,小心摔着自己。那‘炭敬’之事,夫人可是念着旧情,一力为您周旋。”
软硬兼施!既点明他林闻轩有今日地位离不开梅派的支持(台阶),又用“炭敬”(利益)和“摔着”(威胁)来敲打他。
林闻轩感到一股怒气上涌,但被他强行压下。他知道,此刻翻脸,绝非明智之举。他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妈妈言重了。梅师与夫人的提携之恩,闻轩时刻铭记于心。漕运议案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容后再详加探讨。还请妈妈回禀夫人,闻轩自有分寸,断不会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未明确承诺放行议案,也表达了不会与梅派彻底决裂的态度,留下了转圜空间。
钱妈妈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也在权衡,最终脸色稍霁:“既如此,老身便如此回禀夫人。望大人好自为之。”说罢,转身离去。
林闻轩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脸色沉了下来。梅派的触手比他想象的伸得更长,也更咄咄逼人。他刚刚品尝到权力稳固的滋味,就立刻感受到了来自“自己人”的强大压力。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重新回到花厅。厅内气氛依旧热烈,似乎无人察觉刚才那短暂而激烈的交锋。但林闻轩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坐回主位,脸上的笑容依旧,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轻松,多了几分深沉。他端起酒杯,目光扫过在场诸人——这些看似俯首帖耳的同僚,其中又有多少是梅派的眼线?有多少是其他势力的代言人?
“来,诸位,再满饮此杯!”林闻轩高声劝酒,将心中的波澜尽数掩盖。
歌舞继续,那红衣舞姬再次翩跹而至,舞姿越发大胆撩人,水袖几乎要拂到林闻轩的脸上,眼波黏腻得化不开。
这一次,林闻轩没有回避。他伸出手,看似轻佻地捏住了舞姬递过来的酒杯,同时也握住了她那柔若无骨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拉近了几分。
“你叫什么名字?”他低声问,声音带着酒意,眼神却锐利如刀。
舞姬娇媚一笑,吐气如兰:“奴婢贱名**红绡**,愿为大人斟酒助兴。”
“红绡……好名字。”林闻轩笑了,笑容却未达眼底。他接过酒杯,顺势松开手,仿佛只是酒宴上一次寻常的调笑。
但他心中已然明了,这红绡,绝非普通舞姬。她的眼神太镇定,应对太从容,这分明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士。是梅派送来笼络他的?还是其他势力安插的耳目?
宴席终散,众人尽欢而辞。林闻轩站在府门口,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夜风一吹,酒意上涌,他却感到格外的清醒,甚至有一丝寒意。
权柄初稳固,宴请诸同僚,花厅酒正酣。这一夜,他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内忧外患接踵而至。梅派的胁迫,神秘舞姬红绡的接近,还有那尚未抵达却已带来无数麻烦的江南“炭敬”……
脚下的登云梯似乎越来越陡,两侧的深渊也愈发漆黑不见底。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那个名叫红绡的女子,将会是他接下来必须面对和破解的,又一个迷局与陷阱。新的风暴,已在觥筹交错间,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