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的大门很重,推开时,门轴发出一声难听的响声。
殿里不像平时那么安静。今天开的是绝密会议,除了汉武帝刘彻,就只有大司马卫青、霍去病,还有管钱的桑弘羊几个人。
一阵奇怪的金属撞击声,突然打破了殿里的寂静。
咔哒——滋——咔哒。
声音很重,很有节奏感,听着让人心里发慌。卫青猛的回头,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逆着光走进来的人,看着不像个人,倒像个拼起来的铁家伙。
凌岳披着一件大黑袍,袍子被风吹的飘了起来,但盖不住里面那套发着冷光的金属支架。通过复杂的齿轮和支撑杆,像一副铁骨架一样套在他的身上,撑着他那具快要散架的身体。
他每走一步,支撑杆就发出一声闷响,齿轮转动,还溅出点火星。
但最吓人的,还是他的脸。
半张黑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左眼和半边脸,只露出一只冷冰冰的右眼。
这哪还是那个出主意的斯文军师?这人看着就像刚从地里爬出来的。
霍去病站在一边,手紧紧按着刀,关节都白了。他嘴唇动了动,想上去扶,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这是凌岳自己要求的——就算身体不行了,他也要站着把事情做完。
“臣,凌岳……”
凌岳没有跪下。他身上的铁架子让他只能僵硬的弯了弯腰,膝盖的金属件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拜见陛下。”
刘彻坐在高台上,那双平时总是半眯着的眼睛,这会儿睁得老大。他死死盯着凌岳的白头发,喉咙里像堵了东西。
这都是为了大汉,为了他刘彻的江山,才变成这样的。
刘彻猛的一拍扶手,声音沙哑:“赐座!”
他深吸一口气,扫了一眼殿里的人,冷冷的说:“以后凌卿上殿,不用行礼,就当见自家人。谁敢多嘴,朕就割了他的舌头。”
凌岳谢了恩,但还是没坐。
他控制着身上的支架,艰难的转过身,对着门外招了招手。两个高大的羽林卫,费劲的抬着一个巨大的卷轴走了进来。那卷轴很沉,扔在地上时发出“咚”的一声响,地上的灰都震了起来。
“陛下觉得,这天下……有多大?”凌岳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来,带着金属的回响,听着没什么感情。
刘彻定了定神,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着,恢复了皇帝的傲气:“整个天下,都是朕的。现在匈奴跑了,这天下自然都在朕的掌握之中。”
“是吗?”
凌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伸出缠着绷带的手,猛的扯开了卷轴上的绳子。
哗啦——
三丈长的羊皮卷,顺着光滑的地砖铺开,一直滚到了刘彻的脚边。
大殿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卫青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热茶洒在手上,这位打了一辈子仗的大将军竟然没感觉到。
桑弘羊这个精明了一辈子的人,现在嘴巴张得老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一幅谁都没见过的世界地图。
图的最右边,是他们熟悉的大汉。黄河像条带子,长江像条线,长城弯弯曲曲。可这片他们引以为傲、觉得是世界中心的土地,在这张图上,竟然只占了东边的一个角。
而在很远的西方,隔着高大的葱岭和沙漠,有一大片红色的地方。
它的地盘绕着一片深蓝色的海,往北一直到冰天雪地,往南到了沙漠深处,往东快要挨着安息帝国。那片红色的地方,看着竟然跟大汉差不多大,甚至更大。
上面用红色的字写着两个大字:大秦(罗马)。
“这……这是什么东西?”刘彻猛的站起来,因为起得太快,把面前的桌子都带倒了。他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快步走下台阶,踩在羊皮卷上,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红色。
“这就是臣说的罗马。”凌岳手里的木杆重重的点在那片红色上,“陛下以为匈奴很厉害?错了。匈奴现在什么都不是。而这头红色的狮子,才是大汉真正的对手。”
刘彻感觉后背发凉。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的老大。现在才吓了一跳,原来山的那边,还有个跟他一样厉害的家伙,正冷冷的盯着他。
“他们……也有这么大的地盘?也有这么多人?”刘彻的声音很低,带着一股被冒犯的怒气。
“不光有地盘。”凌岳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金币,那是之前从罗马密使身上搜出来的。他随手一扔,金币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准准的掉进了桑弘羊的怀里。
桑弘羊手忙脚乱的接住,拿到眼前一看,脸色马上就变了。
“好纯的金子!”桑弘羊用牙使劲咬了一下,看了看上面的牙印,又掂了掂重量,声音都在抖,“这手艺,这颜色……陛下,这一枚金币,能顶咱们五枚五铢钱!而且这上面的人头……刻得太细致了!”
“他们钱多粮足,军队厉害,还有苏拉那样的统帅。”凌岳的话像锤子一样,一下下砸在大家心上,“陛下,这世上容不下两个大帝国。我们不打过去,十年之内,他们的军队就会顺着丝绸之路,用我们的路,吃我们的粮,来打我们的玉门关。”
刘彻蹲在地图上,手指在那片红色的地盘上狠狠划过,指甲都划白了。这种找到对手的感觉,让他全身的血都热了起来,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自己带兵打仗的时候。
打匈奴,是为了报仇,为了活下去。
而打罗马,是为了争夺这个世界谁说了算,为了证明谁才是唯一的老大。
“怎么打?”刘彻猛的抬起头,眼睛比刚才的铜镜还亮,“这么远,跑过去打仗,吃的喝的都跟不上。卫青当年打漠北,国库都快空了。打到这儿……”他的手指抖着点了点地中海,“大汉的国库根本填不满这个窟窿。”
“所以,不能用老法子。”
凌岳控制着支架,伴着咔哒咔哒的声音,艰难的往前挪了两步,手里的木杆狠狠点在安息和日耳曼的位置上。
“第一,罗马的敌人很多。北边的日耳曼人,东边的安息帝国,都跟他们有仇。我们不用自己动手,只要把淘汰的强弩和多余的陌刀送给他们,让他们去跟罗马死磕就行。”
刘彻连连点头,眼睛发亮:“让他们狗咬狗,这招好,省事!”
“第二,国土要靠经营。以前设郡县治理,成本太高。现在我们改个法子,建武装城寨。军队往前推进五百里,就建一座城,把国内的死囚、流民和想发财的亡命徒都迁过去,给他们地和武器,让他们在那扎根。这样军队打到哪里,我们汉人就能占到哪里。”
卫青皱起了眉:“这得花多少钱?迁徙百姓的花费太大了,朝廷恐怕承担不起。”
“这就需要第三策。”凌岳转向桑弘羊,面具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桑大人,想不想做一笔大买卖?”
桑弘羊被他看得心里一突,但作为一个商人,他立刻感觉到了巨大的商机,喉结滚动了一下:“大将军……请讲。”
“组建大汉西域贸易公司。”凌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由朝廷控股,军队提供保护,垄断丝绸、瓷器和茶叶的贸易。所有去西域的商队都得加入公司,交管理费。我们用赚来的钱,在当地雇人打仗,用他们的钱打他们的人。”
“还有,”凌岳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数字的草纸,“发行战争债券。告诉长安的百姓和世家,买了债券就是西域公司的股东。打赢了,罗马的钱大家一起分,就算只抢回来个罗马女人也能分红。打输了,就当投资失败,大家一起认栽。”
桑弘羊的眼睛瞪圆,呼吸变得又粗又快,身体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妙计!”桑弘羊猛的一拍大腿,也顾不上君臣礼仪了,“把国战变成一门生意,让天下的有钱人都跟着我们干!陛下,这法子绝对可行!只要公司一开,国库一分钱都不用出,那些世家大族会主动把钱送上来的!”
几个保守的老臣听得身体发抖,胡子乱颤,指着凌岳的手指都在哆嗦:“荒唐!这简直是斯文扫地!国家大事怎么能跟生意混为一谈?让百姓入股,这不就是拿国运来赌吗?”
“赌?”
凌岳冷笑一声,转过身,外骨骼发出沉重的响声。面具下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直刺那几个老臣:“这本来就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大汉的国运,是我们的后代能不能挺直腰杆,是你们的孙子以后给罗马人当奴才,还是骑在罗马人头上!你们要是怕,就把家产都捐出来当军费,我就不发债券了。你们捐吗?”
这一声呵斥,满是杀气。
老臣们立刻不敢说话了,一个个缩着脖子,生怕被这个煞星当场给劈了。
刘彻站起身,背着手在地图上走了两圈。他的脚步很重,每一步都像踩在罗马的国土上,似乎已经听到了对方城墙倒塌的声音。
“好一个以商养战,好一个放眼天下的谋划。”
刘彻猛的停住,转身看着凌岳,脸上露出一个混杂着狂热和兴奋的笑容,“凌岳,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有时候朕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亲眼见过这地图上的世界。”
凌岳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很平静,淡淡说:“臣只是在梦里见过,梦见大汉的旗帜插满了整个天下。”
“不管你是梦见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刘彻走回龙椅,大手一挥,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朕准了!这三条计策一起用!桑弘羊,你给凌岳帮忙,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谁敢捣乱,朕诛他九族!”
“另外……”刘彻从桌案上抓起一把玉斧,这是代表皇权和兵权的信物,还带着他的体温,直接扔给了凌岳。
凌岳抬手接住,玉斧入手冰凉,分量很沉。
“赐你假节钺。”刘彻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充满了不容反抗的威严,“西域那边的事,你可以先斩后奏。就算是灭掉一个国家,也不用请示。朕只要一个结果——把大汉的旗帜,插到那片蓝色的海边上!朕要让大汉的战马,去地中海边喝水!”
“臣,领旨。”
凌岳紧紧握住玉斧,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这不只是权力,更是一份沉重的责任。
议事结束,众人都退下了。
刘彻却单独叫住了凌岳。
“爱卿,留一下。”
大殿里只剩下他们君臣二人。刘彻走下来,站在地图前,指着那片蓝色的地中海,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有些担心。
“这片水域不小。”刘彻问道,“我们的骑兵再厉害,过不去水,怎么打到罗马的老家?总不能让马游过去吧?”
凌岳看着那片蓝色的区域,那是地中海,是罗马的内海,也是古代海战最激烈的地方。
他伸手摘下了脸上的墨晶面具。
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极淡但又充满自信的笑,好像所有问题都有了答案。
“陛下,这也是臣接下来要带霍去病去的地方。”
“去哪?”
“上林苑,昆明池。”凌岳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定,“骑兵过不去,我们就造船。造一种在海上能跑得比马还快的船,造一种能把罗马战船撞碎烧光的无敌楼船。”
刘彻愣了一下,看着凌岳那双瞎了一只却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传遍了整个大殿。
“好!朕就等着看你的船!去吧,别死在半路。你要是死了,朕这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凌岳行礼告退,转身时,外骨骼的齿轮声再次响起,听着很有力。
走出宣室殿,外面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霍去病一直等在台阶下,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没说话,直接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帮他分担了一些重量。
“怎么样?”霍去病低声问,眼神里都是关心,“皇帝没被吓到吧?”
“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现在应该兴奋得睡不着觉,可能已经在琢磨怎么给罗马皇帝写劝降信了。”凌岳把那柄玉斧递给霍去病,“拿着,杀人许可证。”
霍去病接过玉斧,看都没看就随便别在腰上,像挂了个装饰品:“接下来去哪?回府喝药?你脸色很差。”
“不。”凌岳看着长安城西边的方向,眼中闪过一道光,“去昆明池。有些人觉得我是旱鸭子,我们得去给水军那帮人上一课,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海战。”
霍去病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像是野兽闻到了血腥味:“我就喜欢看你收拾他们。走!不管去哪,我都给你打头阵!”
风吹过,凌岳雪白的头发和霍去病鲜红的战袍卷在了一起。
这天下,似乎也没那么大了。
而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