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的轰鸣在身后迅速远去,最终被层层叠叠的山林吸收,只剩下耳边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沉重如拉风箱的喘息。猴子如同一头脱离了族群的孤狼,在漆黑的夜幕下,向着与藏身岩洞相反的西北方向,发足狂奔。
他的动作不再刻意隐蔽,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张扬的决绝。他不再小心翼翼地避开松软的泥土,反而有意无意地用受伤的左臂蹭过沿途的树干,留下斑驳的血迹;他不再绕开那些容易发出声响的枯枝败叶,脚步踏得又重又急,在寂静的山林中制造出清晰的“沙沙”声。
他在主动暴露自己,将自己变成最诱人的饵料,要将所有潜藏在黑暗中的猎手,都吸引过来!
左臂的伤口因这剧烈的、毫不怜惜的奔跑而彻底撕裂,鲜血不断涌出,顺着手臂流淌,滴落在沿途,绘制出一条触目惊心的死亡路径。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伴随着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冰冷,但他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意志力都灌注在双腿上,朝着记忆中山势更复杂、更利于周旋的区域冲去。
他的大脑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计算。他知道“影傀”的追踪者有多厉害,普通的障眼法很难骗过他们。唯有这真实的热血和鲜活的生命气息,才能最大程度地刺激他们的嗅觉,让他们坚信,主要目标就在前方!
他在赌,赌“影傀”的首要目标是他和林皓(或者说林皓身上的东西),赌他们会将主要力量投入到对他的追击中,从而忽略掉那个隐藏在瀑布之后的、更加微弱的气息。
夜色深沉,山林如同巨大的墨色怪兽,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猴子凭借着他过人的方向感和对这片区域的模糊记忆,在崎岖的山地间穿梭。他专挑那些地势起伏大、视野开阔、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走,时而冲上山脊,让身影在稀疏的林木间短暂暴露,时而冲入谷地,沿着溪流奔跑,溅起冰冷的水花。
他不知道追兵在哪里,有多少人,但他能感觉到,那种被窥视、被锁定的冰冷感觉,正在迅速变得清晰和强烈!如同无数根无形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延伸出来,缠绕在他的身上,越收越紧。
他跑到一处相对开阔的、遍布碎石的山坡上,猛地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下巴滴落。他回头望去,身后是漆黑一片的山林,看不到任何身影,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几乎让他窒息。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如同受伤野狼般的长嚎!
“啊~嗷!”
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带着一种悲怆而又充满挑衅的意味,远远传了开去。
这是在明确地告诉那些猎手:我在这里!来追我啊!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转身继续向前狂奔。他能感觉到,身后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了!几道更加迅捷、更加凌厉的气息,如同离弦之箭,骤然加速,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疾扑而来!
来了!
猴子心中冷笑,脚下速度再次提升,冲向了前方一片更加茂密、地形也更加复杂的原始森林。那里古木参天,藤蔓纵横,光线几乎完全被遮蔽,是摆脱追踪或者进行伏击的绝佳场所。
冲入森林的瞬间,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将他吞没。他立刻改变了策略,不再直线奔跑,而是利用粗壮的树干和茂密的灌木丛作为掩护,开始之字形移动,试图干扰追兵的判断,也为可能的反击创造机会。
“嗖!”
一支弩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耳畔飞过,狠狠钉在了他身旁的树干上,箭尾剧烈颤动!好快的速度!对方已经追得很近了!
猴子猛地扑倒在地,连续几个翻滚,躲到一棵巨大的杉树后面。他拔出南部式手枪,心脏狂跳,耳朵捕捉着周围细微的声响。
至少有三个不同的脚步声,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来,动作极轻,但在这死寂的森林中,依旧如同鼓点般敲击在猴子的心头。他们配合默契,正在迅速压缩他的活动空间。
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猴子看准左前方一处藤蔓尤其茂密的区域,猛地从树后窜出,同时回手对着身后脚步声最清晰的方向,“砰”地开了一枪!
他根本来不及瞄准,开枪的目的只是为了制造混乱和短暂的阻滞!
枪声在密闭的森林中显得格外震耳!身后的追兵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反击,动作明显一滞!
趁此机会,猴子如同游鱼般钻入了那片藤蔓之中。锋利的藤刺划破了他的皮肤,但他浑然不顾,只是拼命向前钻行。
然而,他低估了“影傀”杀手的实力和决心。
刚刚钻出藤蔓,一道冰冷的刀光就如同毒蛇般从侧面袭来,直刺他的肋下!另一个杀手不知何时已经迂回到了他的侧翼!
猴子骇然,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能竭力扭动身体!
“嗤啦!”
刀锋划破了他腰侧的衣物,带起一溜血花,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来!幸好他反应够快,只是被划破了皮肉,没有伤及内脏!
他怒吼一声,根本不顾伤势,柴刀带着一股恶风,反手劈向偷袭者的面门!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那偷袭者显然没料到猴子如此悍不畏死,仓促间收刀后撤。猴子得势不饶人,合身猛扑上去,柴刀疯狂劈砍,状若疯虎!他必须打开一个缺口!
另外两个杀手也迅速逼近,三面合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猴子眼角的余光瞥见右后方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向下的斜坡,被厚厚的落叶覆盖。他来不及多想,猛地一个假动作骗过正面的杀手,身体却向着那个斜坡全力撞去!
“哗啦!”
松软的落叶根本无法承受他的重量,他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沿着陡峭的斜坡翻滚着跌落下去!
天旋地转!身体不断撞击在斜坡的岩石和树根上,传来阵阵剧痛。他只能拼命护住头部,任由身体向下翻滚。
不知翻滚了多久,他终于重重地摔落在坡底,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听到坡顶传来了追兵谨慎的脚步声和低语。
“他掉下去了!”
“下面是乱石沟,很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下去搜!”
猴子心中一片冰凉。乱石沟?他强忍着剧痛,环顾四周。这里光线更加昏暗,两侧是近乎垂直的岩壁,沟底布满嶙峋的怪石和丛生的灌木,确实是一条绝地!
他看了一眼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的南部式手枪,又摸了摸腰后依旧锋利的柴刀。
绝地吗?
他吐掉嘴里的血沫,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狞厉。
那就在这里,做最后一搏吧!
他迅速挪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将身体紧紧隐藏起来,调整着粗重的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柴刀,如同潜伏在洞穴中、等待猎物上门的受伤猛兽。
坡顶上,三道灰影如同鬼魅般,沿着斜坡,小心翼翼地滑了下来。他们的动作依旧轻盈而谨慎,手中的武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狩猎的最终章,在这条无名的乱石沟中,即将以最残酷的方式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