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石紧贴着后背，传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猴子心中那一片死寂的冰冷。乱石沟底光线晦暗，空气凝滞，只有自己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敲打着耳膜。坡顶上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毒蛇爬行，三道灰影正如同索命的幽魂，沿着陡坡悄然滑下。
猴子将身体蜷缩在巨石的阴影里，右手死死攥着柴刀，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身下的碎石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南部式手枪里只剩最后一发子弹，那是留给自己的，或者……某个最该死的杂碎。
第一个灰影滑落沟底，动作轻盈如猫，落地无声。他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的沟底，手中反握的短刃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毒芒。另外两个也紧随而下，呈扇形散开，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开始一寸寸搜索这片遍布怪石和灌木的死亡区域。
猴子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动，透过岩石底部的缝隙，死死盯着那三个逐渐逼近的身影。他能听到他们细微的脚步声，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混合着汗味、泥土味和某种特殊草药（或许是压制自身气味所用）的冰冷气息。
距离在一点点拉近。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最左侧的那个杀手，搜索的方向正好朝着猴子藏身的巨石而来。他的脚步很轻，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人的角落。
五米！
猴子甚至能看清对方蒙面布巾下那双毫无感情的、如同玻璃珠般的眼睛。
就是现在！
就在那杀手即将绕过巨石，视线将要触及猴子藏身之处的刹那，猴子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猛地从阴影中暴起！他不是扑向最近的这个，而是以巨石为踏板，用尽全身力气，悍然扑向了稍远处、中间那个看似是头目的杀手！
擒贼先擒王！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突袭，让三个杀手都出现了瞬间的愣神！中间那名头目显然也没料到猴子在如此绝境下还敢主动出击，而且目标直指自己！他仓促间抬起手中的一支怪异的短铁尺格挡。
“当！”
柴刀与铁尺狠狠撞击，火星四溅！猴子这舍命一扑的力量何其巨大，那头目虽然挡住，却被震得手臂发麻，踉跄后退！
而猴子根本不管身后另外两个杀手已然反应过来的攻击，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陀螺般猛地旋转，柴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劈向右侧那个正欲扑来的杀手！
那杀手没想到猴子变招如此之快，急忙闪避，但刀锋依旧在他肩头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呃啊！”惨叫声刚出口便戛然而止，因为猴子的左腿如同铁鞭般狠狠扫在了他的小腿胫骨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那杀手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电光石火之间，猴子已重创一人！但他自己也付出了代价！最初那个被他避开的杀手，手中的毒刃已然划破了他背后的衣衫，冰冷的刀锋擦着脊椎掠过，带起一溜血珠！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而那个被震退的头目，也已然稳住身形，眼中杀机爆射，短铁尺带着恶风，直点猴子的太阳穴！
前后夹击！避无可避！
猴子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根本不理会身后袭来的毒刃，反而迎着点向太阳穴的铁尺，将头猛地向前一撞！同时右手柴刀不顾一切地捅向那头目的小腹！
以命换命！
“砰！”
头部的剧痛让猴子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温热的液体瞬间从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但他捅出的柴刀，也感受到了刺入肉体的阻滞感！
“噗嗤！”
那头目显然没料到猴子如此不要命，小腹被柴刀狠狠刺入，他发出一声闷哼，动作瞬间僵住！
而几乎在同时，猴子感到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那毒刃终究还是刺入了他的身体！虽然因为他的前冲卸掉了几分力道，没有伤及内脏，但刀锋上那冰冷的触感和瞬间蔓延开的麻痹感，让他知道，毒，已经入体！
“滚开！”猴子咆哮一声，猛地抽出柴刀，不顾小腹鲜血狂涌的头目，回身一刀劈向身后的杀手！
那杀手一击得手，正欲抽身后退，却被猴子这状若疯魔的反扑逼得手忙脚乱，毒刃被柴刀磕飞，整个人也被猴子合身撞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一块岩石上，口喷鲜血，一时难以爬起。
转瞬之间，沟底形势骤变！
三名“影傀”杀手，一人胫骨断裂倒地哀嚎，一人小腹中刀倚着岩石喘息，一人被撞飞重伤不起。而猴子，额头血流如注，后背插着一柄毒刃，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毒液的麻痹感正迅速沿着脊椎向上蔓延，视线开始模糊，身体摇摇欲坠。
他拄着柴刀，勉强站稳，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他看着眼前三个暂时失去战斗力的杀手，又看了看手中沾满粘稠血液的柴刀，咧开嘴，露出一个被鲜血染红的、狰狞的笑容。
“来啊……杂碎们……爷爷……还没杀够……”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与决绝。
那个小腹中刀的头目，捂着不断涌出鲜血和肠液的伤口，死死盯着猴子，眼中充满了震惊、怨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低估了这个目标的狠辣和顽强。
那个被撞飞的杀手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无力地瘫软下去。
只有那个胫骨断裂的杀手，还在发出压抑的痛哼。
猴子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毒液正在侵蚀他的神经，失血也让他越来越冷。他必须尽快解决掉他们，或者……至少确保他们无法再去追踪苏宛之和林皓。
他踉跄着，一步步走向那个倚着岩石喘息的头目。
头目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试图抬起手中的短铁尺，却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无力垂下。
猴子举起柴刀，眼神冰冷。
就在这时！
“咻！”
一支弩箭，如同黑暗中射出的毒牙，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沟壁上方的一处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猴子的心口！
还有第四个！
猴子瞳孔骤缩，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沟底这三个杀手身上，根本没料到上方还潜伏着最后的致命一击！而且，这一箭时机抓得极准，正是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全身破绽大开的时刻！
避不开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彻底笼罩。
在这最后的刹那，猴子脑海中闪过的，不是恐惧，而是岩洞里林皓那苍白而执拗的脸，是老康临终托付时沉重的眼神，是苏宛之那声带着哭腔的“我答应你”……
他猛地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体竭力向侧面扭动！
“噗！”
弩箭没有射中心脏，而是狠狠扎入了他的左肩胛，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踉跄几步，重重撞在了一块岩石上！
剧痛！远比后背毒刃更强烈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他能感觉到冰冷的箭镞撕裂肌肉，甚至触碰到了骨骼！
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全靠着一股不屈的意志才勉强没有倒下。柴刀“哐当”一声脱手落地。
他靠在岩石上，左肩插着弩箭，后背插着毒刃，额头血流如注，整个人如同一个破碎的血葫芦，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焰，死死盯着沟壁上方那个缓缓现身的、手持短弩的第四个灰衣杀手。
那杀手站在高处，冷漠地看着沟底如同血人般的猴子，以及那三个失去战斗力的同伴，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缓缓地，再次抬起手中的短弩，对准了猴子的头颅。
补刀。冷酷而高效。
猴子看着那黑洞洞的弩箭，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
到底……还是没能撑到最后吗……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解脱。
然而，预想中的弩箭破颅声并未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其突兀的、来自沟口方向的枪响！
“砰！”
清脆，响亮，迥异于南部式或者驳壳枪的声音，更像是……中正式步枪！
沟壁上那个持弩的杀手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一个血洞正在迅速洇开。他手中的短弩无力垂下，身体晃了晃，直接从沟壁上栽落下来，“噗通”一声摔在乱石之中，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沟底所有人都惊呆了！
猴子猛地睁开眼，看向枪声传来的沟口方向。
只见在朦胧的晨曦微光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手中平端着一支步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是谁？
是敌？是友？
猴子的大脑因失血和中毒而一片混沌，无法思考。
那个身影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片刻后，身影缓缓后退，消失在了沟口的迷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沟底，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四个杀手或死或伤的躯体，还有一个靠在岩石上、生命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猴子。
他看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眼前狼藉的战场，最终，目光落在了掉落在地的柴刀上。
他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向着那把沾满血污的柴刀爬去。
每移动一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但他没有停下。
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不能放弃。
至少……他好像……为岩洞里的他们……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他爬向那把柴刀的最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