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的咆哮如同闷雷,在狭窄的山涧谷地里滚动、回荡,震得苏宛之耳膜嗡嗡作响,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那声音中蕴含的狂暴与威胁,远比刚才“影傀”杀手的冰冷杀意更加原始、更加令人心悸。沉重的脚步声和芦苇被蛮力压折的“咔嚓”声迅速逼近,显然那畜生正朝着林皓藏身的方向冲去!
“林皓!”苏宛之嘶声喊着,早已透支的身体里不知从何处又榨出一股力气,让她踉跄着、连滚带爬地朝着下游芦苇丛冲去。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四肢,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林皓葬身兽口!
她冲进芦苇丛的边缘,茂密高耸的芦苇遮挡了视线,只能凭借声音判断。咆哮声和撞击声就在前方不远处!
拨开最后一片挡路的芦苇,眼前的景象让苏宛之瞬间血液凝固!
一头体型庞大的黑熊,人立而起,正对着林皓藏身的那处较为低矮的芦苇丛发出威胁性的吼叫,巨大的熊掌挥舞着,拍打着周围的芦苇。林皓依旧昏迷不醒,蜷缩在芦苇深处,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所觉。黑熊似乎有些犹豫,或许是被林皓身上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所困惑,没有立刻扑上去,但那双赤红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凶光,涎水从咧开的嘴角滴落。
不能再等了!
苏宛之强压住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双手颤抖着举起勃朗宁手枪。她只有三发子弹,必须一击奏效,或者至少吓退这头猛兽!
她没有瞄准黑熊的要害(那需要极近的距离和极佳的枪法,她根本没有把握),而是对准黑熊前方的一块岩石!
“砰!”
枪声在山涧中再次炸响!
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溜火星和碎石!
突如其来的巨响和近在咫尺的撞击,让那头黑熊猛地一惊,人立的身躯向后一晃,发出又惊又怒的咆哮,赤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枪声来源,苏宛之!
被激怒了!
黑熊放弃了对林皓的试探,四肢着地,低吼着,如同一辆黑色的战车,朝着苏宛之猛扑过来!地面仿佛都在它的体重下微微震动!
苏宛之脸色惨白,转身就跑!她不能把黑熊引向林皓的方向,只能朝着山涧上游、刚才与杀手周旋的区域逃去!那里巨石嶙峋,或许能找到躲避的地方!
她的速度怎么可能比得上暴怒的黑熊?沉重的脚步声和腥臭的喘息声迅速逼近!她能感觉到身后那致命的威胁!
就在黑熊的巨掌几乎要触及她后背的刹那,苏宛之猛地向侧前方一块倾斜的巨石扑去,身体紧紧贴在巨石底部一个向内凹陷的狭小缝隙里!
“吼!”
黑熊扑了个空,巨大的身躯狠狠撞在巨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碎石簌簌落下。它更加狂怒,人立起来,用硕大的熊掌疯狂拍打着巨石,试图将躲在里面的“小虫子”揪出来。
苏宛之蜷缩在石缝里,身体因恐惧和脱力而剧烈颤抖。她能闻到黑熊身上浓烈的腥膻气味,能感觉到巨石在黑熊的拍打下微微震动,碎石和泥土不断落在她头上、身上。石缝很浅,黑熊的爪子几次都险险地擦过她的衣角!
完了!躲在这里只是暂时的,黑熊迟早能把她挖出来,或者……等她体力耗尽,自己出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握紧了手枪,里面只剩两发子弹。对着黑熊开枪?这么近的距离,也许能击中,但勃朗宁手枪的威力能否一击致命?如果不能,只会更加激怒这头猛兽。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挣扎,准备做最后一搏时。
“咻~啪!”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紧接着是黑熊发出一声痛苦而暴怒的狂吼!
一支尾部绑着奇怪红色布条的箭矢,精准地射中了黑熊厚实的肩胛部位!箭矢入肉不深,但显然刺痛了它!
黑熊猛地转身,放弃了拍打巨石,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山坡上的树林,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又是那个神秘人!
苏宛之心中再次燃起一丝希望。她趁机从石缝中探出头,只见山坡树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似乎还对着黑熊的方向挥舞了一下手臂,像是在挑衅。
黑熊被彻底激怒,丢下近在咫尺的苏宛之,四肢并用,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风,咆哮着冲向山坡!
机会!
苏宛之连滚爬出石缝,根本顾不上查看黑熊和神秘人的情况,用尽最后的气力,冲向林皓藏身的芦苇丛。
林皓依旧昏迷,但好在刚才黑熊的注意力被吸引开,没有伤到他。苏宛之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虽然微弱,但还在。
她不敢有丝毫停留,背起林皓,也顾不得方向,只要远离这片危险的山涧,远离可能返回的“影傀”杀手和那头不知何时会回来的黑熊!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山涧另一侧的密林,朝着与山坡相反的方向,拼命奔逃。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尖叫,意识开始模糊,她只能凭着一股不让自己倒下的执念,机械地迈动双腿。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任何异常的声响,直到双腿彻底失去了知觉,她才精疲力竭地倒在一棵大树下,连同背上的林皓一起摔倒在地。
她瘫软在厚厚的落叶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同离水的鱼。林皓滚烫的身体靠在她旁边,呼吸微弱。
暂时……安全了?
苏宛之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她看着头顶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眼神空洞。
还能……撑多久?
茅屋内,夜色渐深。
油灯的光芒将猴子和老者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摇曳不定。猴子已经能在老者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靠着墙壁。左肩和后背的伤口依旧疼痛,但那种失控的剧痛和麻痹感已经减轻了许多。老者的草药和照顾,效果显着。
“老丈,您昨日说的‘鬼见愁’和老猎户寨子,具体怎么走?那里……现在真的完全荒废了吗?”猴子就着凉水,啃着坚硬的窝头,再次问道。这是他今天第三次问及此事。
老者坐在炉边的小凳上,慢条斯理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着他布满皱纹的脸。“怎么?信不过我画的图?还是急着去找死?”
猴子咽下粗糙的窝头,声音低沉:“不是信不过您。是我的同伴……他们等不了。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老者吧嗒了两口烟,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睛在烟雾后显得高深莫测。“那寨子,荒了有十来年了。早年间闹土匪,又遭了瘟,死的死,逃的逃,就废了。不过……”他顿了顿,“寨子后头,有个山洞,挺深,知道的人不多。早些年闹兵灾的时候,附近山里的人有时会去那里躲躲。”
山洞!猴子眼睛一亮!如果苏宛之他们能找到那个山洞,或许就能获得一个相对安全的喘息之地!
“老丈,您能告诉我那个山洞的具体位置吗?或者,寨子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猴子急切地问。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那同伴,带着什么要紧东西吧?不然,‘影傀’那群鬣狗,不会这么死咬着不放。”
猴子心中一震,警惕地看向老者。
老者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警惕,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放心,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对你们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没兴趣。只是这山里的事情,多少知道一点。‘影傀’出手,价码不低。能让他们这么上心的,不是寻常物件。”
猴子沉默着,没有接话。
老者继续道:“从我这茅屋往东南,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算进了‘鬼见愁’的地界。那里林子密,岔路多,很容易迷路。老猎户寨子在林子深处,靠近一道叫‘断魂崖’的绝壁。山洞在寨子西北角,一棵被雷劈过、只剩半截的老槐树后面,洞口被藤蔓遮着,不好找。”
他描述得很详细,猴子牢牢记在心里。
“不过,”老者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就算你找到了寨子,找到了山洞,你的同伴也未必在那里。‘鬼见愁’不是善地,除了迷路和野兽,听说……最近也有些不清不楚的人在那一带晃悠。”
不清不楚的人?猴子眉头紧锁。除了“影傀”,难道还有别的势力?
“你非要去找,我也拦不住。”老者磕了磕烟袋锅,“等你右手能使得上五分力,腿脚能自己走稳了,我就把画的图给你。再给你备点干粮和草药。记住,进了‘鬼见愁’,眼睛放亮点,耳朵竖起来。别没找到同伴,自己先折在里面。”
“多谢老丈!”猴子郑重地道谢。他知道,这是老者能给他的最大帮助了。
接下来的两天,猴子如同最勤奋的学生,配合着老者换药、服药,拼命活动手脚,积攒体力。伤痛依旧,但他心中的那团火越烧越旺。他反复回忆、揣摩老者描述的路线和特征,在脑海中一遍遍预演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方法。
第三天傍晚,当猴子终于能不用搀扶,自己拄着那柄猎刀在茅屋内缓慢行走时,老者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用炭笔画在粗糙树皮上的简易地图,还有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杂粮饼和几包配好的草药。
“图,给你。干粮和药,省着点用。”老者将东西递给猴子,眼神复杂,“出了这个门,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了。”
猴子接过东西,深深地向老者鞠了一躬:“老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若我能活着回来,定当厚报!”
老者摆摆手,转过身去,继续拨弄他的泥炉:“走吧。天快黑了,趁夜走,隐蔽些。”
猴子不再多言,将地图和干粮草药小心收好,紧了紧身上破烂的衣衫(老者给了他一件半旧的褂子),将那把猎刀别在腰间,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救了他性命的简陋茅屋和老者佝偻的背影,毅然转身,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柴门,融入了外面渐渐浓重的夜色之中。
寒风凛冽,山林寂静。
猴子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东南,朝着那片被称为“鬼见愁”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密林,迈出了艰难却无比坚定的第一步。
他必须找到他们。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