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铃铛声撞进帝京城门时,源无幽正盯着怀里的暖玉发呆。玉身还带着他胸口的温度,并蒂莲纹路在暮色里泛着淡粉的光——这是苏沐清今早塞给他的,说“帝陵的雪冷,焐着暖”。可此刻,玉突然烫得他指尖发疼,像块刚从炉子里夹出来的炭,烫得他心脏都跟着缩了缩。
“殿下?”萧战掀开车帘,胸口的银甲还凹着一块,说话时带起一丝血味,“城门口的守卫说,苏家有人在等您。”
源无幽的眉峰瞬间拧成结。他攥着暖玉跳下马车,就看见苏家的小厮阿福蹲在门洞里,裤脚沾着泥,脸白得像纸。见他过来,阿福扑过来抓住他的衣角,声音抖得不成调:“监国殿下!不好了!小姐被家主禁足了!”
“禁足?”源无幽的指尖掐进阿福的手腕,“为什么?”
阿福哭着说:“今天清晨,苏媚姑娘说小姐偷了苏家的凝血珠——就是家主珍藏的那枚解百毒的宝贝!家主震怒,把小姐关在西院的密室里,说要废了她的继承权!”
凝血珠?源无幽的瞳孔骤缩。他想起半月前苏沐清跟他提过,那是苏家祖上传下来的圣物,藏在祠堂的暗格里,钥匙只有家主和苏沐清有。苏媚是苏振南的侄女,一直嫉妒苏沐清的嫡女身份,这会儿突然咬她偷凝血珠……
怀里的暖玉又烫了一下,烫得他掌心发疼。源无幽转身翻身上马,玄衣下摆扫过阿福的膝盖:“带路!”
萧战忍着胸口的疼,也翻身上马。两人的马蹄声踏碎了帝京街头的暮色,惊得巷子里的猫都窜上了房檐。源无幽的缰绳勒得太紧,指节泛着青白——他想起苏沐清昨天送他时的样子,她站在监国府的台阶上,大氅的毛领蹭着她的鼻尖,说“等你回来,我煮姜茶给你喝”,眼睛亮得像星子。
苏家的朱门吱呀一声打开时,苏媚正站在门后笑。她穿了件桃红色的云锦裙,领口绣着金线牡丹,头发上插着苏沐清去年送她的珍珠簪——那是苏沐清生辰时,源无幽让人从南海寻来的。
“监国殿下倒是心急。”苏媚扭着腰走过来,指尖划过源无幽的袖扣,“我还以为要等你换身衣服呢。”
源无幽的视线扫过她的袖口——那里沾着一点暗紫色的粉末,像极了南疆的迷魂散。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问:“沐清呢?”
苏媚掩嘴笑:“在西院的密室里反省呢。殿下跟我来,我带你去。”
穿过栽满梅树的庭院,雪还没化,梅枝上挂着冰棱。苏媚的裙裾扫过雪堆,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源无幽盯着她的背影,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破魔刃——暖玉还在发烫,烫得他手心直冒汗。
假山前的石门是青石雕的,刻着苏家的家训。苏媚推开石门,笑着说:“里面就是了,殿下自己进去吧,我怕家主看见我帮你,要骂我。”
源无幽刚跨进门槛,石门就“啪”地关上,落锁的声音像道雷。黑暗里传来苏媚的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划在玻璃上:“监国殿下好好陪沐清妹妹吧!这密室里的迷烟是我从南疆买来的‘醉魂散’,没有凝血珠,就算是武圣也得睡上三天三夜!”
腥甜的味道扑面而来。源无幽赶紧捂住口鼻,怀里的暖玉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像苏沐清笑时的眼睛,像帝陵雪地里的月光,瞬间驱散了满室的紫烟。他抬头望去,看见苏沐清被绑在石柱子上,头发散了,额角渗着血,睫毛上还挂着泪,昏迷不醒。
“沐清!”源无幽扑过去,破魔刃的青光劈断绑她的绳子。苏沐清软倒在他怀里,鼻尖蹭着他的胸口,气息微弱:“无幽……是苏媚……她偷了凝血珠……嫁祸给我……”
源无幽的手指抚过她的脸,指尖沾到她嘴角的血——是迷烟的毒,呈暗紫色。他把暖玉塞进她手里,说:“别怕,我带你出去。”
话音刚落,石门突然被踹开。苏媚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把匕首,刀刃上涂着黑血:“你们别想活着出去!”她身后跟着两个蒙面人,手里拿着弩箭,箭头闪着绿光——是淬了蛇毒的。
源无幽把苏沐清护在身后,破魔刃的青光划破空气:“天衍宗的余党?”
苏媚的脸瞬间扭曲:“你怎么知道?”
源无幽冷笑:“你袖口的迷魂散,是天衍宗弟子的惯用伎俩——上次在帝陵,有个小弟子就是用这个熏晕了阿林。”他往前走了一步,青光映得他眼睛发亮:“说吧,天衍子的残党躲在哪里?”
苏媚尖叫着扑过来,匕首刺向他的胸口。源无幽侧身躲开,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把破魔刃抵在她的喉结旁:“再动一下,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蒙面人见状,举起弩箭要射。萧战的斩马刀突然劈进来,刀身砍在弩弓上,火星溅起半丈高:“敢动殿下,活腻了?”
两个蒙面人显然没想到萧战会来,转身要跑。源无幽腕力一沉,破魔刃割破苏媚的脖子,血珠渗出来:“叫他们站住!”苏媚吓得浑身发抖,喊:“别跑!回来!”
蒙面人顿住脚步,慢慢转过身子。源无幽盯着他们的面罩,说:“摘下来。”其中一个迟疑着掀开面罩——是天衍宗的弟子,左脸有个刀疤,正是上次在帝陵逃掉的余孽。
“天衍子都死了,你们还想翻什么浪?”源无幽的声音像块冰,“说,是谁指使你们的?”
刀疤弟子咬着牙:“是……是宗主的师弟!他说要为宗主报仇,让你生不如死!”
源无幽的指尖用力,破魔刃又深了一分:“他在哪里?”
“在……在城南的破庙里!”刀疤弟子哭着说,“求殿下饶我一命!”
萧战上前绑住两个弟子,转头对源无幽说:“殿下,我让人去搜破庙。”源无幽点头,低头看向怀里的苏沐清——她已经醒了,正抓着他的衣角,眼睛红红的。
苏媚突然扑过来,要抢苏沐清手里的暖玉。源无幽抬脚踹在她的胸口,苏媚摔在地上,咳嗽着骂:“苏沐清!你凭什么?凭什么监国殿下只宠你?凭什么家主只疼你?”
苏沐清从源无幽怀里探出头,声音冷冷的:“就凭你心术不正,凭你勾结外人害我。”她摸了摸手里的暖玉,玉身已经凉下来,“这玉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抢不走。”
这时,苏振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沐清!你没事吧?”他撞开石门,看见满地的人,气得胡须都翘起来:“苏媚!你这个逆女!”
苏媚爬起来,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角:“叔父!是苏沐清偷了凝血珠!我是为了苏家好!”
苏振南甩开她的手,从袖筒里掏出凝血珠——珠子是深红色的,泛着幽光:“你以为我不知道?凝血珠一直在我怀里!你伪造的书信,你藏在沐清房间的迷魂散,我都查清楚了!”
苏媚的脸瞬间白得像纸。她后退两步,撞在石柱子上,盯着苏沐清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源无幽把苏沐清扶起来,对苏振南说:“苏伯父,沐清受了惊吓,我先带她回去。”苏振南点头,叹了口气:“都是我教女无方,让殿下见笑了。”
走出苏家大门时,暮色已经沉下来。苏沐清靠在源无幽怀里,手指绞着他的玄衣下摆:“无幽……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连自己的堂妹都对付不了?”
源无幽停下脚步,抬起她的脸。月光照在她脸上,泪痕还没干,眼睛像浸在水里的星子:“不会。”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能让我心甘情愿来救的人,从来都不是没用的。”
苏沐清的脸突然红了,把头埋进他的胸口。源无幽抱着她,闻着她发间的梅香——是苏沐清常用的香粉,从苏州买来的,带着点甜。暖玉还在她手里,温温的,像她的体温。
萧战牵着马走过来,看见这一幕,识趣地转开脸。源无幽接过缰绳,把苏沐清抱上马,自己坐在后面,环着她的腰:“我们回家。”
马蹄声踏过雪堆,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苏沐清靠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跳声,像帝陵的钟声,像马车的铃铛声,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鼓点声。她伸手摸了摸怀里的暖玉,玉身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温度,刚好焐着她的手心。
“无幽。”她轻声说。
“嗯?”
“下次……下次我跟你一起去帝陵好不好?”
源无幽笑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好。”
风卷着梅香吹过来,裹着他们的身影。远处的帝京灯火通明,像片星星海。苏沐清靠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跳声,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苏媚的尖叫声还在苏家院子里回荡,可源无幽已经不在乎了。他抱着怀里的人,闻着她的香,摸着她的手,觉得全世界的温度都集中在这怀里——比暖玉还暖,比帝陵的雪还软,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马车的铃铛声在巷子里响得很远,像串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