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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的晨光带着汾水的湿意,斜斜切过帅案,将太原城防图上 “城西汾水” 四个字映照得格外清晰。曹彬指尖按在图上,指腹摩挲着粗糙的麻纸,眼底红血丝如蛛网般蔓延 —— 昨夜北门又一场佯攻落幕,三百余名弟兄倒在了护城河边,担架抬回营时,不少人连完整的尸身都凑不齐。

帐外传来轻响,亲兵统领周武掀帘而入,双手捧着一卷竹简躬身禀报:“枢密,汾水沿线探查结果已汇总,另有北汉城内粮情的密报。”

曹彬抬手接过,竹简上的水渍尚未干透,显然是斥候连夜加急送来的。他展开竹简,一行行蝇头小楷映入眼帘:“汾水春汛已至,上游水位三日来涨三尺七寸;太原城西地势低洼,距河岸不足半里,城墙地基西薄东厚;城内粮库设于西城,守军近日已开始限量供粮……”

这些细节与他昨夜调取【历史大模型系统】的记载完全吻合。系统只提供了历史脉络 —— 五代时曾有军阀尝试水攻太原,因时机不当未能成功,但明确了 “城西低洼、汾水可引” 的核心条件,具体参数本就该由前线侦查补足。曹彬闭目沉吟,系统的历史经验与亲兵的实地探查相互印证,让一个险招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传李汉琼、崔翰、郭守文入帐,密议。” 曹彬将竹简拍在帅案上,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异常坚定。

三将抵达时,帐门已被周武带人守住,帅案上除了城防图,又多了一张标注着水文标记的草图。李汉琼刚坐下便急声道:“枢密可是有了破城良策?再耗下去,弟兄们的士气真要散了!”

曹彬指尖点在汾水上游的一处湾口:“决汾水,灌太原。”

帐内瞬间死寂,连炭火噼啪声都变得清晰。郭守文猛地起身:“枢密!城西有数十万百姓,水淹之下……”

“我知你顾虑。” 曹彬抬手打断,将斥候密报推到他面前,“但你看 —— 张元辉已将西城守军增至一万五,粮库也移到西城固守,若强攻,至少要填进去五千弟兄。且辽国援军动向不明,蔚进的骑兵还在粮道外围游荡,我们耗不起三个月。”

他转向崔翰,这位中路军主将最擅工程:“斥候探查,上游湾口地势高出太原城丈二,筑堤拦水,再挖渠引流至西城护城河,只需一日一夜便可完工。春汛将至,水位还会上涨,届时破堤,洪水可漫西城半墙,城墙泡上两日必溃。”

崔翰俯身看着草图,指尖在渠道路线上划过:“湾口至护城河八里,渠宽五丈、深一丈即可,五千精锐夜战可成。但需严防北汉斥候察觉,且堤坝必须夯实,防春汛冲垮。”

“我来牵制守军。” 李汉琼拍案而起,眼中闪着狠劲,“北门再摆假攻城阵,白日擂鼓,夜间点火把喊杀,把张元辉的兵力全引过来!”

曹彬点头,最后看向郭守文:“粮道仍是重中之重。你加派一千人,沿引流渠西侧布防,遇北汉斥候格杀勿论,同时盯紧蔚进,他若敢趁乱袭粮道,务必全歼。”

三将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决绝。这是险招,却也是唯一能减少伤亡、速破坚城的办法。郭守文最后犹豫道:“百姓……”

“我已命周武备百艘战船,停泊在护城河下游。” 曹彬语气沉重,“水漫之时,优先救西城老弱,能救多少是多少。战事本就无万全之策,若让弟兄们白白死在城墙下,才是真的对不起天下。”

三将齐声领命,正要起身部署,帐帘突然被人粗暴掀开,绯色官袍的身影带着一阵寒风闯了进来,正是张鉴。他身后的随从手里攥着半张羊皮纸 —— 那是郭守文部下不慎遗落的渠道路线草图,被他的人捡到了。

“曹彬!你敢!” 张鉴将羊皮纸狠狠摔在帅案上,官帽上的珠串都在发抖,“水淹太原?你想让数十万百姓为鱼鳖吗?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传出去大宋颜面何在?本监军绝不准许!”

李汉琼当即怒喝:“张监军少来装腔作势!你在帐中喝着热茶,可知前线弟兄每日死伤多少?”

“将士效死乃本分!” 张鉴梗着脖子反驳,目光直刺曹彬,“你身为统帅,不思仁义收服人心,反用此等阴毒之计,是怕损了自己‘儒将’的名声,才想出这歪招!我要上书朝廷,弹劾你滥杀无辜、延误军机!”

这话如同一根针,扎破了曹彬最后的隐忍。他原本还想顾及监军体面,此刻却猛地拍案而起,玄色软甲上的铜扣撞得脆响:“张鉴!你敢再说一遍?”

曹彬上前一步,身形魁伟如岳,压得张鉴不由自主后退:“你可知大军每日耗粮千石?可知运粮民夫冻死在山道上的已有三十余人?可知昨日北门佯攻,弟兄们的血把护城河都染红了?你只知百姓无辜,难道我军将士的性命就不是性命?”

“你…… 你敢以下犯上?” 张鉴色厉内荏地摸向腰间的监军符节,“我乃朝廷任命的监军,你若执意妄为,便是抗旨!”

“抗旨?” 曹彬冷笑一声,转身对周武喝令,“取王命旗牌来!”

周武快步入后帐,片刻后捧着一面玄色锦旗、一块鎏金牌牌返回。锦旗上金线绣就的龙纹在晨光中流转,正是赵匡胤亲赐的王命旗牌 —— 当年曹彬率军出征时,赵匡胤亲授此牌,言明 “北疆战事,便宜行事,如朕亲临”。

曹彬将旗牌重重顿在帅案上,震得笔墨纸砚齐齐跳动:“宋王亲授此牌,便是让我全权处置前线军务!水淹太原,是破城唯一之法,若因此获罪,我曹彬一肩承担!你若再敢阻拦,便是违抗王命,军法从事!”

金光闪闪的王命旗牌如同泰山压顶,张鉴的脸瞬间惨白。他知道这东西的分量,那是皇权的象征,曹彬此刻亮出它,便是彻底撕破了脸。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曹彬眼中的寒芒逼得咽了回去 —— 真要论军法,阻拦军务可是死罪。

“来人!” 曹彬高声下令,“送监军回营,无我的命令,不得踏出营帐半步!”

两名亲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张鉴。张鉴挣扎着回头,怨毒的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最终落在曹彬身上:“曹彬,你等着!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帐帘闭合,隔绝了张鉴的怒骂。李汉琼啐了一口:“早该如此!这酸儒再搅和下去,咱们都得死在太原城外!”

曹彬脸色稍缓,捡起那张羊皮纸:“事不宜迟,今夜便动工。崔翰,你带五千中路军精锐,随周武去上游筑堤挖渠,所有工具从后营支取,夜间行动,白日用草席掩盖工事。”

“末将领命!” 崔翰接过草图,指尖已在盘算兵力分配,“筑堤需夯土,挖渠要清淤,我分两队轮换,天亮前定能挖通渠底。”

“李汉琼,你在北门加大声势。” 曹彬又道,“把所有假冲车、假云梯都摆出来,夜间点燃三百火把,擂鼓到天明,让张元辉以为我们要主攻北门。”

李汉琼咧嘴一笑:“放心!保证让北汉人一夜不敢合眼!”

“郭守文,” 曹彬转向西路军主将,“你除了守粮道,再带两千人守在渠岸两侧的山林里。北汉斥候必定会查探,见一个杀一个,绝不能走漏风声。”

郭守文躬身应道:“枢密放心,我已在沿途设了十处暗哨,苍蝇都飞不过去。”

三将离去后,帐内只剩曹彬与周武。周武看着帅案上的王命旗牌,低声道:“枢密,张鉴必然会写信向汴京告状,晋王那边……”

“我知道。” 曹彬摩挲着旗牌上的纹路,目光望向太原方向,“但破城要紧。等拿下太原,一切自有宋王决断。”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再派一队亲兵,去西城外围村落,悄悄告知百姓,三日后若见水涨,速往高处避祸。能救多少,算多少。”

周武应声而去。曹彬独自留在帐中,将城防图与水文图叠在一起。阳光移动,在图上投下的阴影恰好覆盖了太原西城 —— 那片即将被洪水淹没的区域,既有守军粮库,也有百姓民居。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帐外。

太原城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城墙上的旌旗如同细小的黑点。曹彬知道,水攻之举,注定会背负骂名,但比起让将士们一次次死在坚城之下,比起辽国援军抵达后的腹背受敌,这已是最无奈的选择。

夜幕降临,汾水上游的湾口一片忙碌。崔翰将五千将士分成两队:一队用沙袋筑堤,一队沿渠线挖渠。没有夯土锤,将士们便用木杠合力挤压沙袋,动作轻而快;挖渠的士兵赤裸着臂膀,哪怕寒风刺骨,也只穿单衣,锄头挖进冻土的声响被夜色掩盖。

周武带着亲兵沿途巡视,每隔百丈便设一处哨卡。二更时分,三名北汉斥候摸到渠边,刚要弯腰查看,便被暗处的宋军一箭封喉,尸体被迅速拖进山林,连一丝血迹都没留下。

与此同时,北门城外火光冲天。李汉琼命人将数十面战鼓排成三列,百名鼓手轮换着擂击,“咚咚” 的鼓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城墙上的北汉守军果然紧张起来,张元辉亲自登城指挥,将西城的三千兵力调了一半到北门,城头上的火把亮如白昼,箭矢上弦,严阵以待。

崔翰在堤坝上督工,脚下的沙袋已经堆到了一丈高。他俯身摸了摸堤坝内侧,泥土被夯实得如同石板,足以拦住上涨的春汛。引流渠也已挖通,五丈宽的渠身笔直向东,尽头与护城河仅隔一道丈许宽的土埂 —— 只需破堤时一锄头,便可将洪水引入城中。

“枢密有令,” 周武策马而来,递给崔翰一封密信,“春汛明日黎明抵达,届时水位再涨三尺,破堤效果最佳。”

崔翰展开密信,借着马灯的光看完,点头道:“告诉枢密,一切就绪。”

夜色渐深,将士们的动作愈发迅速。有年轻士兵手掌被锄头磨破,鲜血渗进泥土,只咧嘴笑了笑,用布条缠上继续挖。他们都知道,这道渠挖通之日,便是破城之时,早日结束战事,就能早日回家。

天快亮时,汾水上游传来哗哗声响 —— 春汛到了。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枯草、碎石,不断冲击着新筑的堤坝,堤坝内侧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已经比外侧高出了近一丈。崔翰站在堤坝顶端,望着奔腾的河水,拔出佩剑指向东方:“所有将士撤回渠岸,备好铁锹,听号令破堤!”

中军大帐内,曹彬收到了崔翰的捷报。他走到帐外,望着汾水方向,隐约能看到堤坝上空升起的一缕青烟 —— 那是崔翰发出的信号。周武牵着战马走来:“枢密,战船已在下游备好,救援的士兵也已集结。”

曹彬翻身上马,缰绳一勒:“去西城!”

晨曦微露,太原城西的守军还在打着哈欠巡逻。他们整夜盯着北门的火光,早已疲惫不堪,没人注意到,城西的汾水正在悄然异变。突然,一阵沉闷的巨响从上游传来,紧接着,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守军小校揉了揉眼睛,刚要呵斥士兵偷懒,便看到远处的地平线尽头,一道浑浊的水墙正奔腾而来,如同一头咆哮的巨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水!是洪水!” 小校的惨叫刺破了清晨的宁静。

城墙上的守军瞬间乱作一团,纷纷涌到西城墙头。他们看到,洪水顺着一道宽阔的沟渠直冲而来,狠狠撞在护城河里,护城河的水位瞬间暴涨,漫过堤岸,朝着西城的街巷涌去。

曹彬站在西城外围的高坡上,看着洪水漫过城墙脚。城墙上的北汉守军开始慌乱地搬石头堵水,却根本无济于事 —— 洪水越来越大,城墙在水中浸泡着,渐渐出现了裂缝。

“传命崔翰,留一半兵力守堤坝,另一半随我攻城!” 曹彬拔出佩剑,高声下令。

宋军的号角声冲天而起,李汉琼在北门的佯攻也变成了真攻,喊杀声、鼓声、洪水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太原城破的序曲。

而被软禁在营帐中的张鉴,听到城外的巨响,疯了似的捶打着帐门:“曹彬!你这个屠夫!我要杀了你!” 他的咒骂声被淹没在惊天动地的声响中,无人理会。

曹彬策马冲向城下,身后的将士们如同潮水般跟进。他知道,太原城破在即,而他背负的骂名,也将从这一刻起,伴随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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