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一年八月中旬,北疆塞外,西伯利亚寒流的前锋已然南下。张家口外广袤的雪原上,朔风呼啸,卷起地面松散的雪沫,如同无数细碎的冰晶钢针,抽打在戍边将士厚重的棉甲和冻得通红的脸上。长城沿线新加固的棱堡与墩台,在铅灰色天幕下显得格外肃穆森严。
防线最高指挥官周昂,身披一件玄色毛皮大氅,独立于最前沿一座堡垒的了望台上,任凭寒风撕扯着衣袂。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刚由精锐夜不收冒死送回的情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并非因为寒冷,而是源于情报本身带来的沉重压力。羊皮纸卷上,用蝇头小楷清晰地写着:沙俄远征军已在西伯利亚腹地、距离大明边境约四百里的别尔哥罗德,建立了一座大型坦克补给站。站内围积了可供其二十辆“陆地战列舰”(超重型坦克)使用的特制燃料“石脑油”(柴油)超过一千二百桶,配套的巨型炮弹五千余发。该站由两万以骁勇剽悍着称的哥萨克骑兵驻守,其警戒哨所沿补给站周边十里范围,呈扇形严密分布。
“石脑油……此物便是沙俄那些铁皮巨兽的命脉所在!”周昂猛地将情报拍在身旁冰冷的城垛上,声音低沉而充满决心,对着闻讯赶来的麾下主要将领说道,“一旦断了这石脑油的供应,任凭埃里克手下那些‘陆地战列舰’装甲再厚、火炮再利,也不过是一堆无法移动的废铁!”他目光扫过众人,“自上次我军付出巨大代价,击毁其六辆坦克后,埃里克率残存的四辆退守别尔哥罗德,正是倚仗这座补给站的物资,与我军形成僵持。若不能尽快拔掉这颗钉子,待其从欧洲本土调运的更多坦克和燃料抵达,我北疆防线,必将面临倾覆之危!”
当夜,中军大帐内,牛油巨烛将人影投在帐壁上,摇曳不定。周昂主持军议,归附大明的蒙古科尔沁部首领巴图,也带着其麾下主要将领顶风冒雪赶来参会。帐中央,一个巨大的沙盘清晰展示了别尔哥罗德周边地形,那代表补给站的小旗格外刺眼。
“我意已决,”周昂用一根细木棍指向沙盘上的目标,“由我亲率三万边军主力,携带大量火种、火油及炸药,趁夜奔袭,务必焚毁其石脑油及弹药囤积之所!巴图将军,”他转向那位面色黝黑、眼神锐利的蒙古首领,“请你率领两万蒙古轻骑,分作两股,从补给站东西两翼进行大范围迂回穿插,任务并非强攻,而是以袭扰、佯动为主,务必牢牢牵制住那两万哥萨克骑兵,使其无法及时回援核心补给区!”
巴图抚摸着腰间那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刀柄,沉声道:“周将军放心!哥萨克骑术虽精,但在这等茫茫雪原,论长途奔袭、迂回骚扰,我蒙古儿郎自认不输任何人!我们会在西侧制造巨大动静,多设疑兵,让他们误以为我军主力在此,定能为将军创造最佳的战机!”边军悍将李虎随即补充:“将军,末将已命人备好特制的防滑马蹄铁,所有参与夜袭的将士皆配发双层御寒狐裘与皮帽。另准备了三十架大型雪橇,以骡马牵引,可装载大部分炸药火种,在雪地上行进速度远胜步兵。”
计议已定,三更时分,五万大军人衔枚,马裹蹄,借着浓重夜色的掩护,悄然开出张家口防线,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潜入无垠的雪原。积雪深可没膝,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雪橇在雪地上压出深深的辙痕,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周昂派出最富经验的哨探在前开路,用长杆小心探路,拨开积雪,排查沙俄哨兵惯用的陷阱——那些覆盖薄雪的坑洞内,往往插着削尖并淬毒的硬木桩,一旦失足,后果不堪设想。沿途遭遇的三个小型沙俄前哨站,均被巴图派出的蒙古尖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哨兵甚至来不及发出警报,便在冰冷的马刀下殒命。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别尔哥罗德补给站那模糊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借着营地里零星篝火的光亮,可以看清其大致结构:以粗大原木制成的栅栏围成营寨,高约两丈,栅栏外挖掘了一道宽逾一丈、深亦近一丈的壕沟,沟底隐约可见反步兵的尖刺。栅栏之内,数十个两人合抱粗细的黑色油桶整齐码放,旁边则是存放炮弹的库房区域。一些负责守夜的哥萨克骑兵,正三五成群地围在篝火旁,依靠烈酒驱寒,警惕性显然因连日的平静而有所松懈。
“按计划,行动!”周昂伏在一处雪坡后,低声下达了最终命令。
巴图得令,立刻率领两万蒙古骑兵,如同两股奔腾的铁流,自东西两侧猛然跃出,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瞬间踏碎了雪原的死寂。骑兵们挥舞着闪亮的马刀,发出摄人心魄的呼啸,做出强行冲击栅栏的态势。
“敌袭!是蒙古人!”哥萨克哨兵凄厉的呐喊划破夜空,篝火旁的士兵们慌忙抓起身边的火绳枪与弯刀,冲向栅栏防御点,与呼啸而至的蒙古骑兵展开激烈对射与搏杀。
就在东西两侧杀声震天,将绝大多数哥萨克守军注意力吸引过去的同时,周昂亲率的三万边军主力,如同鬼魅般从南面雪原中现身。士兵们推着装载火种、炸药包的雪橇,悄无声息地快速接近。
“架设简易浮桥!撞开南门!”李虎低吼着下令。早已准备好的工兵迅速将携带的厚木板搭上壕沟,数十名精选的力士抬着沉重的撞木,发一声喊,猛地撞向木质寨门!
“轰咔嚓!”一声巨响,本就不甚坚固的寨门应声碎裂。边军将士如同决堤洪水,从缺口处汹涌而入,目标明确,直扑那片令人瞩目的油桶堆放区和弹药库!
“点火!烧掉所有油桶!”周昂剑指前方,声若洪钟。士兵们将浸透火油的布团绑在箭矢上点燃,或用长杆挑着燃烧的火把,奋力掷向油桶堆。火苗一沾上泄露的油渍,瞬间爆燃,烈焰沿着桶壁疯狂蔓延,很快就将整个石脑油堆放区化作一片熊熊火海。
“轰隆——!!!”
一个受热过度的油桶发生猛烈爆炸,燃烧的油液四溅飞射,引燃了更多区域,火势愈发不可收拾。几乎同时,另一队边军士兵也将炸药包安置在弹药库关键承重结构下并引燃。
“轰!轰!轰!”
震天动地的连环爆炸从弹药库方向传来,囤积的炮弹被殉爆,巨大的火球裹挟着弹片和木屑冲天而起,将半个营地映照得如同白昼,浓密的黑烟翻滚着升腾,连天空飘落的雪花都被染成了灰色。
核心补给区陷入火海与爆炸,哥萨克骑兵的军心瞬间崩溃。他们本就长于野战突击而非固守营垒,此刻面对明军精心策划的声东击西、内外夹攻,更是阵脚大乱。巴图见状,立刻指挥蒙古骑兵加强攻势,趁机冲破多处栅栏,突入营内,对溃逃的哥萨克骑兵展开无情追杀。而手持“正德二十式”蒸汽步枪的边军士兵,则组成紧密的战斗队形,稳步清剿仍在负隅顽抗的残敌。
激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天色微明时,别尔哥罗德补给站已基本落入明军掌控。此役,明军共毙伤哥萨克骑兵一万余人,俘虏五千余(多为伤兵),缴获尚未被焚毁的石脑油数百桶、炮弹两千余发,其余绝大部分燃料和弹药皆已在大火中化为乌有。
远在别尔哥罗德前线营地的沙俄指挥官埃里克,接到补给站遇袭、物资尽毁的噩耗后,面色瞬间惨白如纸。他麾下仅存的四辆超重型坦克,油料表均已见底,最多只能支撑短距离机动,根本无力发起任何像样的进攻。若不立即撤退,待明军主力回师合围,后果不堪设想。
“传令……全军……立即撤退!放弃所有重型装备,轻装简从,向北……返回西伯利亚腹地休整!”埃里克几乎是咬着牙,万分不甘地下达了这道他最不愿发出的命令。四辆庞然大物般的坦克,如同耗尽气力的巨兽,在步兵的簇拥下,缓慢而狼狈地朝着北方雪原遁去。
然而,周昂对此早有预料。他深知“歼敌于溃退之时”的道理,提前派出了一支工兵部队,在埃里克部北撤的必经之路上,精心选择了数处隘口,秘密挖掘了反坦克壕沟,并埋设了大量炸药。
当沙俄那一支原本气势汹汹的坦克部队,此刻却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地缓缓进入精心布置的伏击圈时,周昂安排在附近山脊上那隐蔽而又视野极佳的观察哨,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情况。那观察哨里的士兵们,眼神中透露出锐利与专注,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迅速地将信号发出。
“引爆!”随着一声果断而有力的命令下达,埋设在道路中的炸药仿佛被唤醒的巨兽,接连猛烈地爆炸开来!“轰隆隆!”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震得颤抖起来。在这强大的爆炸冲击下,为首的一辆坦克瞬间遭受重创,它那坚固的履带被无情地炸断,沉重的车身如同失去行动能力的巨兽,无奈地瘫在原地,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预先设伏在四周的明军反坦克炮分队,此时犹如潜伏已久的猎豹,迅速出击。他们装备的是少量缴获并经过精心改装的大口径滑膛炮,这些火炮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芒。炮手们操作熟练,精准地瞄准目标,随着一声声炮响,又两辆坦克相继被击中,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失去了战斗力。
然而,战斗总是充满了变数。仅有最后一辆坦克,不知是运气眷顾,还是车长有着超乎常人的机敏反应,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奇迹般地冲出了明军精心布置的火力网。它带着满身的伤痕,一路疾驰,最终消失在遥远的北方地平线,只留下一道滚滚的烟尘。
战斗彻底结束后,周昂有条不紊地下令清理补给站那一片狼藉的废墟。士兵们纷纷行动起来,有的忙着统计战果,仔细核对每一项数据;有的则全力救治伤员,他们的眼中满是关切。在清理一处半塌的、似乎是工程师住所的角落时,几名士兵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异常坚固的铁盒。这个铁盒虽然经历了大火的熏烤,但表面只是微微有些发黑,整体却完好无损。
当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后,里面呈现出来的并非预想中的金银财宝,而是一叠精心绘制的图纸。这些图纸的纸张质地优良,上面的线条清晰而精确。用拉丁字母和俄文标注着复杂的机械结构,仔细看去,赫然是“石脑油机”(柴油发动机)的设计详图!每一张图纸上都清晰地绘制了气缸、活塞、连杆、喷油嘴等核心部件的构造,旁边还配有详细的参数注释。其中一行特别引人注目,通译官在翻译时更是重点将其译出:“每马力时辰耗油约零点三升,出力较同体积之蒸汽机提升五成有余”。
周昂双手捧着这叠堪称无价之宝的图纸,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他深知,这正是大明梦寐以求的动力技术,一旦掌握,必将对大明的军事和工业发展产生巨大的推动作用。他立刻唤来亲信将领,神情庄重而严肃,郑重嘱托道:“选派最精干可靠之人,组成特别护送队,将此图纸,连同缴获的石脑油样本,以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广州,面交水师提督张睿大人,请其组织工匠,全力研究、仿制、改良!”
与此同时,周昂并未满足于此次的胜利,他果断下令利用缴获的石脑油,尝试对明军现有的蒸汽动力战车进行适应性改造试验。他还进一步加固张家口至大同一线的防御工事,增筑各种反坦克障碍,为即将到来的更大挑战做好充分准备。
然而,未等明军完全消化此次来之不易的胜果,前沿斥候再次传来紧急军情。只见那斥候满脸焦急,飞奔而来,单膝跪地,大声报道:“报!将军!沙俄方面反应极为迅速,已从欧洲本土紧急调运超过五千桶石脑油,由五万精锐步兵护送,车队规模庞大,预计十日后便可抵达北疆前线!”
周昂闻报,脸色瞬间凝重如铁。他深知,沙俄绝不会就此认输,待这批宝贵的燃料抵达,一场规模更大、更加残酷的坦克攻势必将随之而来。北疆的战事,远未到可以松懈的时刻,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迎接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