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安静得可怕。
杨天、渡边直人、天养生,三个人的气息,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像一层看不见的膜,压得靓坤喘不过气。
他盯着手里的黄历,那两个红笔圈出来的字——“祭祀”、“破土”,像两个咧着嘴嘲笑他的鬼脸。
他妈的,老子在东京刚指挥了一场几千亿的金融战争,回来你让我研究黄历?
靓坤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黄历扔在茶几上。他拿起自己的诺基亚,翻出渡边直人刚刚发来的邮件。
邮件内容简单到侮辱人。
公司名称:孝子贤孙殡葬用品供应公司。
主营业务:纸扎、香烛、寿衣、骨灰坛批发。
注册资本:五十万港币。
老板:黄百祥,外号“纸钱黄”。
下面附了一张黄百祥的偷拍照,一个头发稀疏、戴着老花镜、看起来精明又猥琐的中年男人。
靓坤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杨天让他收购这家公司。
一家卖死人用品的公司。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难道天穹集团的业务,已经拓展到地府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搞个“地府通”,让下面的兄弟也能扫码支付?
他想给杨天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可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天,又放下了。
他想起了杨天给他续上的那杯茶,想起了天养生那碗吃得干干净净的云吞面。
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遵从的秩序。
“操!”
靓坤猛地站起来,把那件皱巴巴的范思哲衬衫扒下来,狠狠扔在沙发上。他冲进浴室,用冷水浇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镜子里,是一个双眼布满血丝,神情既亢奋又疲惫的男人。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咧嘴一笑。
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不就是买一家卖纸钱的吗?
老子当年连命都敢拿去卖,还怕跟死人做生意?
……
一辆黑色的奔驰S600,停在了长沙湾一座老旧的工业大厦楼下。
这车是靓坤自己的,防弹的。他觉得,只有坐在这铁壳子里,才能勉强抵御住杨天带给他的那种,能穿透灵魂的寒意。
开车的,是刚刚被从床上薅起来的大b。他到现在还是一脸懵逼,搞不清楚坤哥为什么一大早把他叫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坤哥,我们来这干嘛?这里连个像样的桑拿都没有。”大b看着那栋破败的大厦,墙皮都脱落了。
“收数。”靓坤言简意赅。
“收数?收谁的?这家伙欠我们多少?”大b顿时来了精神,开始摩拳擦掌。
靓坤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新换上的,一身笔挺的阿玛尼西装,推门下车。
大b跟在后面,看着坤哥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以前的坤哥,出来收数都是人字拖大金链,恨不得把“我是古惑仔”五个字刻在脸上。今天这身行头,不像是来收数,倒像是去参加什么慈善晚宴。
“孝子贤孙殡葬用品供应公司”在工业大厦的七楼。
电梯门打开,一股混合着劣质香烛和纸张霉味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整个楼层,像一个巨大的仓库,堆满了各种纸扎品。从别墅、汽车,到iphone、美女,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只是都透着一股阴森森的诡异。
一个穿着汗衫,正在给纸人画眼睛的伙计,看到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吓了一跳。
“你……你们找谁?”
“黄百祥。”靓坤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老板在里面算账。”
靓坤径直朝里间的办公室走去。大b跟在后面,感觉自己像是闯进了鬼片片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一个地中海发型的男人,正戴着老花镜,埋头用算盘计算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靓坤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谁啊?不懂规矩啊!”黄百祥抬起头,一脸不耐烦。当他看到靓坤和大b那两张一看就不好惹的脸时,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变成了谄媚的笑。
“两位老板,买货啊?还是订做?我这里的纸扎iphone,最新款的,下面都通用。”
靓坤拉开他对面的椅子,自顾自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黄百祥。
黄百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
“老……老板,有何贵干?”
“我姓李。”靓坤终于开口,他学着杨天的样子,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有节奏的声响,“天穹集团的。”
“天穹集团?”黄百祥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这个名字,一无所获。港岛做白事生意的,他都认识,没听说过这号啊。
“黄老板,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一笔生意。”靓坤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一笔,关于你这家公司的,资产收购案。”
黄百祥愣住了。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收……收购?老板,你不是开玩笑吧?我这就是个小本买卖,糊口的。”
“我们公司经过审慎的评估,”靓坤开始背诵他来时路上,对着后视镜练习了十几遍的台词,“认为贵公司在殡葬用品的供应链下游,占据了一定的市场份额,具有一定的……嗯……开发潜力。”
黄百祥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阿玛尼,说着他听不懂的鬼话的男人,脑子彻底乱了。
“但是,”靓坤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贵公司的业务模式,太过传统,管理混乱,缺乏有效的风险对冲机制。简单来说,就是一项……不良资产。”
大b站在后面,听得目瞪口呆。他感觉坤哥今天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讲外星语。
“我……我不太明白……”黄百祥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你不明白不要紧。”靓坤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这是我们的收购方案。我们愿意以一百万的价格,收购你这家公司百分之百的股权,包括所有的库存和渠道。”
五十万的公司,出价一百万。
黄百祥的眼睛,瞬间亮了。但生意人的精明,让他没有立刻答应。
“老板,我这家公司,虽然小,但也是我半辈子的心血……”
“黄老板。”靓坤打断了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我这个人,喜欢交朋友。所以,我给了你一个,体面的价格。”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那扇满是灰尘的窗户前,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我的善意。”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慢,像一片羽毛,轻轻地,落在黄百祥的心上。
“但是你要知道,在现代商业竞争中,市场的选择,是很残酷的。比如,你的仓库,可能会因为线路老化,发生一点小小的意外。再比如,你那些下游的客户,可能会突然找到,性价比更高的供货商。”
靓坤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斯文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我们天穹集团,最擅长的,就是帮市场,做出更有效率的选择。这个过程,我们称之为——行业洗牌。”
黄百祥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他看着靓坤,这个男人,没有一句脏话,没有一句威胁。
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插在他的命脉上。
这不是古惑仔收保护费。
这是……魔鬼在跟你讲道理。
“我……我……”黄百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给你十分钟考虑。”靓坤坐回椅子上,看了一眼手上的金劳,“我的时间,很宝贵。”
办公室里,只剩下算盘珠子被主人无意识拨弄时,发出的,凌乱的“啪嗒”声。
不到三分钟。
黄百祥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椅子上。
“我……我签。”
靓坤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示意大b把早就准备好的合同和支票拿过来。
签完字,按下手印。
靓坤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
“黄老板,合作愉快。”他伸出手。
黄百祥颤抖着,握住了那只手。冰冷,有力。
走到门口,靓坤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黄老板,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李……李老板,您尽管吩咐。”
靓坤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最近,港岛的生意,可能会好起来。”
“帮我,多备点货。”
“尤其是……和联胜和东星款式的纸扎跑车,要最新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