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合上了那份,足以颠覆整个洪兴的,“遗书”。
他没有把它锁进保险柜,也没有将它付之一炬。他就那么平静地,将它重新放回那个普通的塑料文件袋里,摆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
仿佛那不是一份引爆社团内乱的炸药,而是一份,明天开会要用的,普通文件。
他拿起电话,拨了内线。
“让靓坤,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波澜不惊,像一个精密钟表的齿轮,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准确地,回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
放下电话,他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整个尖沙咀的灯火。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那些闪烁的霓虹,拥堵的车流,都像是一个巨大沙盘上的微缩模型。
而他,就是那个,准备要移动棋子的,人。
……
“我操!这就打电话了?”
铁皮罐头里,马军“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在屏幕前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打了兴奋剂的狗熊。
“专业!这才叫专业!不拖泥带水,直接叫男二号过来对戏!”他指着屏幕里陈耀的背影,唾沫横飞,“你看这个镜头感,这个背影,这个落地窗,王家卫来了都得递根烟!”
陈浩南靠在墙上,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屏幕里那个,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洪兴白纸扇。
他发现,陈耀从拿起电话的那一刻起,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之前的他,像一个困惑的,被动的解谜者。
而现在的他,成了一把,即将要出鞘的,冰冷的,手术刀。
“叮。”
机器人教导主任,滑到了他们身边。
“检测到目标观众【陈耀】,已完成剧本阅读。”
冰冷的合成音响起,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新的分析窗口。
【观众接受度分析:】
【核心叙事(大佬b是汉奸)接受度:92%】
【人物设定(靓坤是小丑)接受度:88%】
- 【人物设定(陈浩南是棋子)接受度:95%】
【综合评估:目标已由‘观众’,转化为‘二次创作者’。其后续行为,将大概率,围绕‘剧本核心思想’,进行‘合理化改编’与‘公开发行’。】
【当前剧本,已进入‘宣发阶段’。】
马军看着那句“二次创adoras”,笑得合不拢嘴。
“听见没?二次创作!”他拍了拍陈浩南的肩膀,“首席科学家,我们成功了!我们的剧本,打动了投资人!接下来就是路演,首映,拿奖拿到手软!”
他忽然停下脚步,一脸严肃地看着陈浩南。
“说真的,等这事儿了了,我出去之后,就去考个导演系。你继续写剧本。咱们就拍这个,名字我都想好了,不叫《我的老大是汉奸》,太直白,没格调。”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文艺片导演的腔调说:
“就叫,《铜锣湾往事》。”
……
靓坤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这几天,他走到哪里,都感觉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条子的,社团的,有恶意的,看热闹的。
他别墅的保险柜里,无缘无故多出来一只o记沙展的手表,这件事,像瘟疫一样,在整个江湖上传开。
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因为他妈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只表,是怎么进去的。
他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暴躁,憋屈,却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发力。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是陈耀。
“来公司一趟,有事谈。”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喜怒。
但靓坤知道,这比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要严重得多。
这是,审判的传票。
他挂了电话,从沙发上拿起那件,他最喜欢的,骚粉色的西装外套,用力地,掸了掸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操。”
他低声骂了一句,眼神里,是困兽犹斗的凶光。
去就去。
他倒要看看,那个只会写写画画的白纸扇,能把他怎么样。
……
陈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靓坤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屁股陷进那张昂贵的真皮沙发里,还顺手翘起了二郎腿。
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陈耀没有看他。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泡着功夫茶。洗杯,温壶,投茶,注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面前那套紫砂茶具。
办公室里,只听得到水流的声音。
这种极致的安静,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心慌。
靓坤的二郎腿,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
终于,陈耀将一杯泡好的,琥珀色的茶,推到靓坤面前。
“试试。”
靓坤没动。
“耀哥,有话就直说。我靓坤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不是我的,我都认。”他梗着脖子,像一只斗鸡。
陈耀终于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像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家具。
“马军的手表,在你的保险柜里。o记说的。”
“我操!我他妈都说了,我不知道!”靓坤猛地一拍沙发扶手,茶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
“我知道。”
陈耀说。
靓坤愣住了。他准备好的一万句反驳和咒骂,瞬间被这两个字,堵在了喉咙里。
“你……你知道?”
“你虽然嚣张,但还没蠢到,把杀了条子的证据,放在自己家里。”陈耀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靓坤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那……那是谁他妈的在搞我?”
陈耀没有回答。
他只是从桌上那个文件袋里,抽出了一张纸,轻轻地,推到了靓坤面前。
那张纸上,只有几行字。
是剧本里,大佬b在后巷,对陈浩南说的那段,关于“旧船长”和“换引擎”的,独白。
“你念念。”陈耀说,语气像一个老师,在让学生,朗读课文。
靓坤莫名其妙地,拿起那张纸,皱着眉头,把那段话,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念完,他抬起头,一脸茫然。
“这不就是b哥那个老不死,平时最喜欢吹的牛逼吗?什么船啊,浪啊的,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陈耀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近乎于怜悯的,笑容。
“现在,”他把那份完整的,写着《我的老大是汉奸》的“遗书”,整个推了过去。
“你再看看,这艘船,到底想开去,哪个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