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倩元静静听着,忽然开口:所以姨娘选择在事发前坦白?
柳姨娘坚定地点头,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白,画眉死得不明不白,妾身实在害怕。那日她还好端端的,转眼就……就没了气息。她声音哽咽,倒不如趁早坦白,或许……或许还能有条活路。她望向苏瑾的眼神带着恳切的恳求,老爷明鉴,妾身如今别无他求,只求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再不敢有非分之想。
烛花爆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个夜晚的坦白,不仅救了柳姨娘自己,更让苏倩元第一次窥见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赵先生的踪迹,仿佛在迷雾中抓住了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
待柳姨娘离去后,苏倩元将烛台移近,跳动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她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呈给父亲,纸张已经有些发皱,显然被反复查阅过。女儿暗中查证多时,她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赵先生与朝中几位大臣往来密切,更可疑的是,他与北境蒙舍使节曾有过秘密接触。这些往来账目,女儿都已暗中抄录在此。
苏瑾借着摇曳的烛光细看密报,越看神色越是凝重。当他看到某个关键处时,手指不禁微微发颤,险些将密报掉落在地。若是这些属实……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然之色,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与其等到鸟尽兔死的那一天,不如……
他猛地起身,整了整衣冠,动作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为父要连夜秘密进宫面圣。
苏倩元闻言一怔:父亲,此刻宫门已下钥,怕是……
顾不得这些事情了。苏瑾神色坚毅,目光如炬,为臣者,当以忠君爱国为先。今日既然得知有人暗中图谋不轨,岂能因顾忌自身安危而隐瞒不报?为父这就去宫门外求见,负荆请罪。
他相信,那位英明睿智的君主,必定能明辨忠奸。这个深夜的密报,或许将改变整个朝局的走向,在这暗流涌动的朝堂上投下一块巨石。
随后,苏瑾秘密引荐周正入宫面圣。君臣三人在养心殿内彻夜长谈,烛火直到天明未熄。一个缜密的计划悄然展开——圣上开始了,这场病来得突然而又蹊跷,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苏倩元利用纸坊的便利,暗中追查宰相叛变的根源。在翻阅前朝档案时,她敏锐地发现一个蹊跷:宰相的笔迹在某个特定时期后发生了微妙变化,起笔收锋间少了从前的锋芒,多了几分刻意的模仿。那日,正是宰相夫人病故的消息传来之时,这个巧合让她心生疑窦。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苏倩元心中成形。她冒着杀头大罪,带着四个心腹在月黑风高之夜,暗中掘开了那座号称合葬的坟墓。棺木开启的瞬间,骇人真相浮现在众人面前——里面竟有两副骸骨交错而卧。经王苍术仔细验骨后得出结论:贵妃的生父也死在了那夜,而宰相夫人与她的夫君皆非病故,而是死于腹部的致命伤,伤口整齐利落,显然是高手所为。
王医师随即奉命入宫,借医治长公主之机,将这个惊天真相透露给了贵妃。震惊的贵妃强忍悲痛,哭着求长公主当众赏了她一记耳光,以掩人耳目。那一巴掌打得极重,贵妃嘴角渗血,却不及她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此后,贵妃暗中向母家旧部求证,又与那位试探周旋,最终确认双亲早已遇害。她之所以能活命,只因被指定要入宫为妃,成为蒙舍操控朝局的一枚棋子。这个认知让她心如刀绞,却又在瞬间坚定了复仇的决心。
好一个蒙舍,好啊!可恶的蒙舍……贵妃在夜深人静时咬碎银牙,一滴清泪落在绣着凤凰的衣襟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水渍。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要为父母报仇的利刃,誓要将那些欺她、骗她、害她家破人亡之人,一个个送入地狱。
夜深时分,贵妃独自坐在寝殿内,怀中紧紧抱着小公主最喜爱的布老虎。那布老虎已经有些旧了,却是女儿日日都要抱着入睡的玩伴。她将脸埋在柔软的布料间,泪水无声滑落。
别怪娘,她在梦中呓语,声音哽咽,娘只有处理了那些仇人,囡囡才可以平安无事地长大……睡梦中的她眉头紧锁,仿佛在经历着难以言说的煎熬。
窗外月色凄清,照在她苍白的脸上。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妃,只是一个想要保护孩子的母亲,一个誓要为父母报仇的女儿。复仇的火焰在她心中燃烧,却也灼伤着她作为母亲最柔软的心。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父亲曾在书房教导她:玥儿,若遇强敌,切忌以卵击石。要学会藏锋守拙,周旋其中,待时机成熟,务求一击命中。那时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如今方才明白这番话的深意。
贵妃轻轻放下女儿的布老虎,走到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看似柔美的脸庞,唯有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她取出一盒胭脂,细细描摹着妆容。既然要周旋,就要演得真切;既然要一击命中,就要忍得彻底。
父亲,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女儿定不会让父亲母亲失望。
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轻声念着父亲生前常说的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贵妃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痕,对着铜镜整理好仪容,重新描画了略微哭花的妆容。她取过特制的信纸,执笔时手腕稳如磐石,丝毫不露内心的波澜。
父亲大人敬启:她写下这几个字时,笔尖微微一顿,想起那个冒牌货虚伪的嘴脸,强压下心头的恨意,女儿在宫中惶恐难安。今日陛下又宣太医诊脉,养心殿内外戒备森严,连女儿前去探望都被拦在殿外。父亲,女儿实在害怕,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望父亲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