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在二字上稍作停顿,让墨迹显得略微凝重,仿佛执笔时手在颤抖。在信的末尾,她特意添上一句:前日囡囡还问起外祖父,说想听外祖父讲故事呢。
这看似家常的一句话,实则是她精心设计的试探。她要看看,那个害死她亲生父母的仇人,会如何回应这个他从未见过的小外孙女的问候。
信纸被封入信封时,贵妃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既然要利其器,这封信就是她磨利的第一把刀。
不过几柱香后,回信如期而至。那个自称她的人,在信中写道:吾儿勿忧,陛下龙体自有天佑。至于囡囡……字迹在这里明显顿了一下,待来日得闲,必为她讲尽天下故事。
贵妃盯着那句待来日得闲,指尖轻轻划过纸面。真正的父亲,从来不会用这样推脱的语气。她记得小时候,无论父亲多么忙碌,只要她想听故事,父亲总会立即放下公务,将她抱在膝头。
来日?她低声自语,眼中寒光乍现,你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她将回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纸张在火焰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作灰烬。这场试探,已经给了她想要的答案。下一步,该让这个冒牌货尝尝自作自受的滋味了。
夜深人静时,贵妃抱着熟睡的女儿来到皇后寝宫。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女子相对无言,唯有眼中闪动着同样的决绝。
姐姐,贵妃将女儿轻轻放入皇后怀中,从今往后,囡囡就是你的女儿。
皇后接过孩子,眼中含泪: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必护她周全。
这一刻,两位母亲的手紧紧相握。
送走女儿后,贵妃独自站在空荡的寝宫中,抚摸着女儿留下的布老虎。她取出一柄淬了毒的匕首,藏在袖中,开始日夜不停地练习——练习微笑,练习请安,练习如何在那人最不设防的时刻,给出致命一击。
她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等那个冒牌货自以为得计,等蒙舍的阴谋彻底暴露,等一个能让这叛国逆贼有来无回的绝佳机会。
家仇国恨,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贵妃娘娘握着那包之前向母家求援时给的药粉,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幸好她多留了个心眼,暗中让王医师查验,这才知道原来竟是名为朱颜改的慢性毒药。此药性极隐秘,入水即化,无色无味,服下后起初只会让人精神焕发,三月后却会骤然衰老,精气枯竭而亡,连太医院那群御医都诊不出异常。
好一个朱颜改贵妃喃喃自语,眼中寒光乍现。这毒药的名字何其讽刺,既要夺人性命,还要让人在死前饱受容颜凋零之苦。
她将药包重新收好,唇角勾起一抹惨然的笑。
既然他们要玩这把戏,那她就奉陪到底。只不过——这毒,该用在真正该用的人身上。
她唤来最信任的宫女,故意提高声量吩咐:去告诉太医院,本宫身子不适,怕是染了风寒,万一过了病气给孩子就不好了。请皇后娘娘暂且代为照顾公主。
说话间,她借着为宫女整理衣袖的动作,将一张字条敏捷地塞入其袖中。那字条上只有寥寥几字:将计就计,静待时机。
这宫女表面上是以爱女之名送进宫来伺候的,实则是那个冒牌货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这些年,这样的眼线不知被塞进来多少,从前只觉得是父亲的关爱,如今想来真是讽刺。
既然要演,就要演得逼真。她不仅要让这个眼线把贵妃病重的消息传出去,更要让那个冒牌货相信,她已经开始按他们的计划行事。
待宫女离去后,贵妃对着铜镜缓缓躺下,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与此同时,一只灰鸽振翅飞过宫墙,在暮色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了苏府后院的窗棂上。这正是贵妃希望它到达的地方。
计划开始了。苏倩元展开鸽子带来的纸条,上面只有这五个字,却让她眼神一凛。
她缓步走到窗前,望着蒙舍的方向,指尖轻轻敲着窗棂。蒙舍,也要插上一脚企图分一杯羹吗?她低声自语,那就看看,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
她取过纸笔,迅速写下几行字:按原计划进行,注意蒙舍动向。将纸条系回鸽腿时,她的动作顿了顿,想起贵妃独自在深宫中周旋的险境,又提笔添上一句:护好自己,保全自身。
望着信鸽消失在苍茫夜色中,苏倩元知道,这场关乎家国命运的博弈已经开始了。而她们要面对的,不仅是朝堂内的暗流,还有境外虎视眈眈的蒙舍。
在其位,谋其政。她轻声念着父亲常说的这句话,眼神逐渐坚定。既然蒙舍执意要插手南诏内政,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蒙舍,苏倩元望向夜空,这可是你自寻死路啊。
深宫之中,贵妃借着昏黄的烛光,反复摩挲着纸条上最后八个字:护好自己,保全自身。泪水无声地滑落,在宣纸上晕开淡淡的水痕。在这世上,除了年幼的女儿,她再没有别的亲人了。皇帝?不过是个沉溺权术的男人;皇后?也不过是个痴心爱着皇帝的女子。唯有这简短的八个字,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火焰缓缓吞噬那些关切的话语。父母已逝,若再除去蒙舍这伙人,前朝后宫她便再无母家依靠。届时,她将如同地上的蝼蚁,任人摆布。
可是——
她望向窗外女儿寝宫的方向,眼神渐渐坚定。若她能亲手铲除这些祸患,为父母报仇雪恨,那么女儿的前程便将一世无忧。不必像她这般,在权谋算计中战战兢兢地度日。
囡囡,她轻声自语,娘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哪怕代价是失去所有依靠,沦为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