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轩”被查封,暗账与“丙”字印章如两块巨石投入官场静湖,涟漪迅速扩散至青州府乃至更高层面。
陈恪深知,仅凭青州县一己之力,难以抵挡潘世仁及其背后势力的全力反扑,他必须将水搅浑,将事态扩大,争取更多层面的支持。
陈恪并未急于将那份指向潘世仁的奏报直接呈送。
他首先做的,是将“锦绣轩”涉嫌巨额偷漏税赋一案,办成铁案。
他让沈括将查获的暗账与明面账册进行彻底比对,核算出精确到每一文钱的偷漏税额,形成一份无可辩驳的《锦绣轩偷漏税赋稽核详录》。
同时,让周淳依据《夏律》户律、刑律相关条款,起草了一份措辞严谨、法理清晰的判文草案,拟对“锦绣轩”课以重罚,并追究相关责任人刑责。
随后,他再次运用“公开”策略。
将《锦绣轩偷漏税赋稽核详录》的核心内容(隐去与潘世仁关联部分)及判文草案要点,以“警世示众”为由,大幅抄录公示。
此举不仅震慑了其他心存侥幸的商户,更将“陈恪依法查处偷税大案”的形象牢牢树立起来,赢得了广大百姓和守法商家的支持,也堵住了潘世仁“扰民”指控的嘴。
与此同时,陈恪的“合纵连横”进入了实质性阶段。
他通过韩振、张谦等学子家族的渠道,以及老师、同年的关系网络,将三份精心准备的不同文书,秘密送达了三个关键方向:
1. 致按察使司(负责刑名、监察): 重点呈报潘世仁如何利用职权,屡次无理打压依法办案的青州县,试图包庇张千钧等地方恶势力,甚至可能涉及“锦绣轩”偷税案背后的利益输送(附上模糊但指向性明确的线索)。
强调此事关乎朝廷法纪尊严、地方吏治清明。
2. 致御史台(负责风闻奏事、弹劾官员): 着重陈述潘世仁“嫉贤妒能”、“打压能吏”、“纵容亲属(或白手套)经商牟利、偷漏国课”等“不公、不廉”之行,并附上其强行要求移交漕运权限、以及“锦绣轩”偷税案的旁证。
诉求在于请求御史“风闻勘查,以正官箴”。
3. 致户部清吏司(负责税赋审计): 核心则是“锦绣轩”巨额偷漏税赋的完整证据链、核算方式及《夏律》依据。
突出此事关乎国家财赋重大损失,且地方官员(潘世仁)存在包庇嫌疑,请求上级部门介入,确保税款追缴,维护税法严肃性。
陈恪的策略极其精准:对按察使司讲“法”,对御史台讲“德”,对户部讲“利”。每一份文书都直击对方的核心职责与关切点。
面对陈恪凌厉的攻势和隐约传来的、更高层面开始关注的消息,潘世仁方寸大乱。
他一方面动用所有关系,在按察使司、御史台内极力辩解、抹黑陈恪;
另一方面,竟昏聩地使出了更激烈的手段。
他联合了青州府内几位与他利益攸关、或同样对陈恪“新政”不满的官员,联名上书,弹劾陈恪“结交近侍(指其通过学子家族传递消息)、架空府衙、蓄意搅乱地方、其心可诛”,试图将陈恪打成“阴谋结党、图谋不轨”的危局。
同时,他给仍在狱中的张千钧递去密令(虽被截获,但传递了意图),让其翻供,一口咬定此前所有关于行贿“上面”的指控,皆是受陈恪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然而,潘世仁的疯狂反扑,恰恰暴露了他的虚弱与恐惧。
他的联名弹劾,因其理由牵强且参与者大多风评不佳,反而引起了更多清流官员的反感。
而张千钧的翻供,在陈恪早已固定的、物证为主的证据链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反而坐实了其反复无常的狡诈。
陈恪播下的种子,开始悄然发芽。
首先是按察使司一位素以严正着称的佥事,对潘世仁屡次干预下属依法办案提出了质疑,认为“即便青州县行事或有操切,然府衙亦当依律指导,而非越权打压”,要求调阅相关卷宗。
接着,一位与潘世仁素有旧怨的御史,根据陈恪提供的线索,上书弹劾潘世仁“治家不严,纵容亲属营商牟利,与民争利,有损官声”。
而最重磅的一击,来自户部。一位负责江南税赋审计的郎中,在核查相关商号往来时,意外发现了与“锦绣轩”资金流向吻合的线索,结合青州县上报的案情,认为此事可能牵涉更广的跨州府偷税网络,正式行文要求青州府协查,并点名要求陈恪提供更详细资料!
风向,开始微妙地转变。
潘世仁发现自己陷入了多方掣肘的泥潭,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一手遮天的知府,而陈恪,也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下属。
青州县衙内,陈恪接到来自各方的问询公文,知道决战的天平,正在向他倾斜。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后摊牌的时刻,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