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令三司会审,刘文正停职待参,这道旨意如同在沸腾的朝堂投下了一块巨大的寒冰,表面上的喧嚣争吵暂时平息,但水面下的暗流却以更加汹涌的姿态开始奔腾。
陈恪在金陵,并未因暂时的胜利而松懈。
他深知,三司会审才是真正的生死场。
都察院、大理寺、刑部,这三个衙门关系错综复杂,里面不知有多少人与潘侍郎、刘文正一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本身就是利益共同体。
对方绝不会坐以待毙,必定会动用所有能量,在会审中翻盘。
“大人,京中密报。”
苏十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呈给陈恪。
陈恪展开一看,眉头渐渐锁紧。
信是杨廷渊通过隐秘渠道送来的,内容言简意赅:
三司主审官员已定,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赵永康(潘侍郎举荐之人)、大理寺少卿孙启明(中立,但偏向保守)、刑部右侍郎李文博(杨廷渊可施加影响,但非铁板一块)。
信末提醒:
“对手或将行釜底抽薪之计,慎之。”
“釜底抽薪……”
陈恪放下信函,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对方会如何抽薪?
无非是从证据和证人两方面下手。
“沈括,所有与吴志远案相关的原始账册、物证,立刻进行三重备份!”
“一份由石勇派绝对心腹,走秘密路线先行押送进京,直接交到杨阁老指定的人手中”
“一份由你亲自携带,随我们后续入京”
“还有一份伪造一份带有细微瑕疵的副本,留在明处。”
陈恪迅速下令。
他必须防备证据在途中被调包或破坏。
“十三,你亲自负责,将钱所丞、以及我们找到的那几个关键商人证客,还有吴志远本人,分开羁押,严加看守。”
“在我们动身进京前,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尤其是吴志远,他是核心,要确保他‘活着’走到三司会审的公堂上!”
陈恪的语气带着一丝凛冽。他毫不怀疑对方会杀人灭口。
“是!”
苏十三和沈括凛然领命,他们都感受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
就在陈恪紧锣密鼓地进行安排时,对手的反击果然开始了,而且来得极其迅猛和卑劣。
首先发难的是都察院。
那位左副都御史赵永康,尚未开始会审,便以“核实案情”为由,行文江南道,要求陈恪将涉案的全部人证、物证即刻移交由都察院派出的“接案专员”,并暗示陈恪作为弹劾者,应避嫌,不再参与后续审理。
这分明是要夺走陈恪手中的筹码,将他排除在核心博弈圈之外!
几乎同时,金陵及周边地区,突然流传起新的谣言:
称陈恪在查办吴志远案时,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吴志远所受的指控皆属子虚乌有,是陈恪为了个人政绩而制造的冤案!
更有甚者,传言陈恪与某些商人勾结,借巡察之名,行打击报复、勒索钱财之实!
谣言恶毒,且传播速度极快,试图从根本上动摇陈恪办案的合法性与公正性。
更让陈恪心头一沉的是,苏十三来报,他们秘密安置证人的一处地点,昨夜遭遇了不明身份者的窥探,虽然未能得逞,但显然,对手已经摸到了一些边缘。
“他们急了。”
陈恪面对这接踵而来的攻势,眼神反而愈发冷静,
“这说明我们打到了他们的痛处!”
“赵永康想夺权?”
哼,陛下许我‘便宜行事,具本直奏’,此案又是我首发,他想绕过我,没那么容易!”
他立刻亲自起草奏章,以强硬的态度驳斥都察院的无理要求,强调此案由他查办,人证物证必须由他亲自押送进京,并愿在御前与任何人当面对质!
同时,他将近期出现的谣言以及证人遭遇窥探之事,一并上奏,直指有人“做贼心虚,意图混淆视听,掩盖罪行”!
奏章再次以六百里加急发出。
在应对官方打压和舆论攻击的同时,陈恪内部的排查也在同步进行。
对方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证人安置点,说明他身边或者江南道官场内部,很可能有内鬼。
他让苏十三暗中对所有接触过核心机密的人员进行排查,尤其是近期行为异常者。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陈恪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看似随时可能倾覆,但他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周密的准备和手中确凿的证据,硬生生地顶住了这第一波最凶猛的反扑。
数日后,皇帝的旨意再次下达,驳回了都察院赵永康的要求,明确“此案仍由监察御史陈恪主理侦办,一应人证物证,由其负责押解进京,三司会审时当庭呈递”。
这是一场关键的胜利!
它确保了陈恪能够继续掌握主动权。
接到旨意,陈恪知道,动身的时候到了。
金陵已是龙潭虎穴,留在地方,变数太多,只有进入京城,在皇帝和杨廷渊的视线范围内,在朝堂诸公的注视下,进行最后的对决,才是相对“安全”的选择。
“收拾行装,准备进京!”
陈恪下令。
一支特殊的队伍在金陵城外集结。
囚车中关押着面容憔悴但眼神复杂的吴志远,以及钱所丞等关键人证;
沈括亲自看守着几大箱贴满封条的账册物证;
石勇率领最精锐的巡察组成员,全身披挂,护卫左右;苏十三的信息分析组则化明为暗,先行一步,沿途侦查,排除风险。
陈恪翻身上马,回望了一眼巍峨的金陵城。
在这里,他扳倒了一位知府,一位通判,掀起了席卷朝堂的风暴。
而前方,那座更加宏伟、也更加危险的帝京,等待他的,将是决定最终命运的三司会审,以及与那些隐藏在幕后的真正大佬的终极对决。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如铁。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