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押解人证、物证抵达京城的消息,如同在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皇帝虽未召见,但旨意明确,令其于驿馆候旨,等待三司会审。
这看似平静的等待,实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死寂。
京城,这座帝国的权力中枢,以其特有的方式迎接了这位搅动风云的年轻御史。
表面上的客套与恭敬之下,是无数双或审视、或忌惮、或隐含杀机的眼睛。
陈恪被安置在礼部辖下一处颇为幽静的驿馆,名为“迎恩”,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即将迎来的,绝非皇恩,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
护卫工作由石勇全权负责。
他将巡察组最精锐的力量分作三班,日夜不停,明哨暗卡,将驿馆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所有饮食用水,皆由专人负责,经多重检验方可入口。
苏十三的信息分析组则全力运转,如同蜘蛛般编织着情报网络,警惕地捕捉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任何一丝异常波动。
沈括带着算房人员,在重重保护下,于驿馆内辟出一间静室,再次核对所有账册物证,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甚至模拟了公堂之上可能遇到的种种诘问,由周淳扮演对手,进行反复的答辩推演。
陈恪自己,则显得异常平静。
他每日除了听取苏十三和石勇的汇报,便是翻阅卷宗,或是临窗而立,望着京城灰蒙蒙的天空。
他深知,对手绝不会坐视他将这些致命的证据和人证安然带上三司会审的公堂。
最后的反扑,必然是最疯狂、最不计后果的。
暴风雨在抵达京城的第三日夜晚,骤然降临。
是夜,秋雨渐沥,敲打着驿馆的窗棂,掩盖了诸多不寻常的声响。
子时刚过,正是人最困倦之时,数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雨声和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近了迎恩驿馆。
他们动作矫健,显然训练有素,目标明确——直扑羁押吴志远等关键人证的后院厢房!
“有刺客!”
几乎是同时,石勇布下的暗哨发出了尖锐的警示哨音!
刹那间,驿馆内杀声四起!
来袭者约有十余人,黑衣蒙面,手持利刃,出手狠辣,直取要害,分明是抱着灭口的目的而来!
他们分工明确,一部分人悍不畏死地缠住闻讯赶来的巡察组护卫,另一部分人则不顾一切地冲向羁押人证的房间。
“保护人证!”
石勇怒吼一声,如同铁塔般挡在通往厢房的主要通道上,手中钢刀挥舞,瞬间便劈翻了两名冲在最前面的刺客。
巡察组成员们亦是悍勇,结阵而战,与刺客厮杀在一起,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然而,来袭者实力强劲,且似乎对驿馆内部的布局颇为熟悉,竟有两人绕过了前院的激战,从侧翼屋檐翻下,直扑吴志远所在的房间窗口!
就在那刺客手中淬毒的匕首即将破窗而入的瞬间——
“嗤!嗤!”
两声轻微的机括响动。
两名刺客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冒出的血箭,随即软软地从屋檐上栽落下来。
阴影中,苏十三手持一架精巧的弩机,眼神冰冷如霜。
她早已料到对方可能会行险一搏,提前在此设伏。
前院的战斗也接近尾声。
来袭者虽悍勇,但在石勇和巡察组早有准备的防守下,未能越雷池一步,留下七八具尸体后,剩余几人见事不可为,迅速借助雨夜遁走。
“不必追了,清理现场,加强戒备!”
石勇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水,沉声下令。
他知道,穷寇莫追,守住人证和物证才是第一要务。
陈恪自始至终都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平静地目睹了这场短暂的厮杀。
雨丝打湿了他的窗台,他却恍若未觉。
“大人,来袭者身份不明,但身手像是军中路子,或者……蓄养的死士。”
石勇前来汇报,语气凝重,
“他们目标明确,就是冲着灭口来的。”
“意料之中。”
陈恪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
“看来,有人是真的狗急跳墙了。”
“我们手中的东西,让他们寝食难安。”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
这不是奏章,而是一封密信。
“十三,”
他将封好的信交给苏十三,
“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端郡王手中,不必经他人之手。”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只是陈述了今夜驿馆遇袭之事,并未请求什么,但陈恪相信,以端郡王的聪慧,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自然会以他的方式,将这股压力传递到该去的地方。
“另外,”
陈恪看向石勇和沈括,
“将今夜之事,连同刺客使用的兵刃、尸体特征(若能查明),一并记录在案。”
“这会成为三司会审时,指控对方‘做贼心虚、意图杀人灭口’的有力佐证!”
对手的疯狂,恰恰证明了他们的恐惧和虚弱。
这场夜袭,非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让陈恪手中又多了一张牌。
雨,依旧在下。
京城的夜,深不见底。
但经过这一夜的血与火,陈恪知道,最终的审判日,已经不远了。
对方越是疯狂,就越说明他们已无路可退。
而自己,必须握紧手中的剑,在这最后的博弈中,斩开这重重迷雾,还这朗朗乾坤一个清白!
他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穿透雨幕,坚定而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