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地下停车场负二层的偏僻角落，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几辆无辜的汽车警报器仍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着，空气中弥漫着轮胎摩擦的焦糊味、以及某种类似电路烧毁的古怪气味。应急灯忽明忽灭，将扭曲的影子投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
伊焉微微喘息着，站在这片混乱的中心。他的对手——那个自称罐摔者、行事风格颠三倒四的家伙，此刻正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嵌在一辆SUV严重变形的侧车门里，似乎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伊焉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刚才最后那一记过肩摔几乎用上了八成力道，才总算把这像泥鳅一样滑溜、又像牛皮糖一样难缠的家伙给暂时制服。他走上前，准备进行最后的拘束或审讯。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嵌在车门里的罐摔者却突然发出了低低的笑声。那笑声起初很轻，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嘻嘻……哈哈哈哈哈……精彩！真是精彩！”罐摔者抬起头，尽管额角淌下一缕血迹，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种近乎亢奋的得意，眼神混乱而明亮，直勾勾地盯着伊焉。
伊焉皱紧眉头，脚步不停：“死到临头，还有什么遗言？”
“遗言？不不不……”罐摔者用力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夸张，“是揭秘时间！亲爱的伊焉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为什么你刚才会动用那招‘机械降神之树’呢？”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脸上堆起一种极其做作、令人火大的“困惑”表情，眉毛挑得老高，嘴唇噘起，模仿着思考者的姿态，“为什么呢？好难猜哟~ 那可不是你喜欢的风格呢，简单、直接、粗暴，才是你的标签，对吧？”
伊焉的心猛地一沉。使用“机械降神之树”确实是情急之下的选择，因为对方的攻击模式太过诡异，常规手段难以招架。但这招动用了他极其看不惯的、近乎规则层面的外力，事后会带来不小的负担，他一直避免使用。此刻被对方以这种戏谑的方式点出，让他感到极度的不适。
罐摔者看着伊焉瞬间阴沉的脸色，似乎更加开心了，那张嚣张的脸几乎要笑出皱纹：“想不到吧？想不到吧！你以为是你自己在关键时刻的灵光一现？错！大错特错！”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布重大秘密的戏剧感：“那是因为我！早在你毫无察觉的时候，就在你那人设坚固的外壳上，撬开了一道小小的、可爱的缝隙！”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一个微小的距离，眼神疯狂而得意，“我悄悄地、温柔地……打破了你那‘只用体术’的自我设定一点点哦！所以在你被逼到绝境时，你的潜意识才会‘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那条我给你预留的‘捷径’！”
他歪着头，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所有行为，都在我的计划之内哦~ 包括你最后用这招打败我，也是我剧本里写好的高潮部分！惊喜吗？”
然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宝生永梦，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
他看着被嵌在车门里依旧嚣张大笑的罐摔者，看着伊焉那紧绷而阴沉的侧脸，一段极其不愉快的记忆猛地撞入脑海——那是在他的世界，在众目睽睽之下，檀黎斗带着那标志性的、仿佛掌控一切的笑容，无情地揭开了他得了游戏病的秘密，将他的存在本身定义为“非常规”。
不过这里宝生永梦的反应并不是因为那句话戳到了自己的痛处，他作为合格的假面骑士更是合格的医生，心理素质绝不会那么差，他此刻隐隐约约所在的几分惊慌完全是因为担心伊焉会不会因为这几句话而崩溃。
而且永梦就更不会是被罐摔者用了那招打破人设，因此做出不符合他会干的事儿，比如崩溃，因为他自身的强度就不是罐摔者这个档次的反派可以动摇的。
眼前的罐摔者，那副“一切尽在掌握”、试图从心理层面瓦解对手的姿态，与记忆中檀黎斗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的重合，让永梦感到一阵恍惚，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张了张嘴，想要对伊焉说些什么——也许是“别听他的”，也许是“他在扰乱你”，带着一种基于自身经历而产生的、感同身受的担忧。
然而，他安慰的话语还未出口，就听见——
“呵……”
一声清晰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冷意的笑声，从伊焉的喉咙里滚了出来。
这笑声让永梦愣住了，也让躺在地上的罐摔者脸上的狂笑微微一僵。
伊焉抬起头，那双刚才还布满阴霾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得像两把冰锥，直刺罐摔者。他嘴角勾起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弧度，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能将人彻底看穿的穿透力：
“喂，我说，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刚才那番表演，很有反派格局吧？”
他向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罐摔者，眼神里没有丝毫被说中心事的动摇，只有纯粹的、近乎轻蔑的剖析。
“你以为你是在演《蝙蝠侠：黑暗骑士》？学着小丑那套‘看似输了实则赢了’、‘混乱才是公平’的哲学，想让旁观者觉得你虽然被打趴下了，但在精神层面赢了，赢得了某种……‘观感胜利’？”伊焉嗤笑一声，“省省吧。你那点道行，差得太远了。”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想玩心理战，想崩坏别人的人设？前提是你的实力得足够硬！硬到能逼得对方不得不怀疑自己，不得不动摇！而你——”
伊焉的目光扫过罐摔者嵌在车门里的狼狈模样，扫过周围一片狼藉的战场，最终落回他那张因惊愕而有些扭曲的脸上。
“——你不过是靠着些上不得台面的诡异伎俩，勉强支撑到现在。最后还不是被永梦直接就干趴下了?就这种硬实力，也配谈‘一切尽在计划’？你的计划就是把自己计划成一滩需要钣金修复的汽车废料吗？”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带上了一种近乎慵懒的、却更显强大的自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而且，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以为随便几句疯话就能击垮我的心理防线？”伊焉摇了摇头，眼神里甚至流露出一丝怜悯，“小朋友，我经历过的‘被揭发’、‘被质疑’、‘被当做异类’的事情，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哪一次不是把我往死里整？可我哪一次不是好好站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容张扬而桀骜：“我这颗心脏，早就被锤炼得刀枪不入了。就你这点不痛不痒、自以为是的‘揭秘’，连给我挠痒痒都嫌力度不够。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嗯？”
伊焉这一连串如同疾风骤雨般的反击，逻辑清晰，气势逼人，每一句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罐摔者那套自诩高明的“心理战术”上，将他那层癫狂得意的外壳砸得粉碎。
罐摔者张着嘴，脸上的嚣张和谜语人的姿态彻底凝固，转而变成了一种计划彻底失败、并且被对方无情奚落后的难以置信和羞恼。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伊焉已经懒得再听。
永梦站在一旁，看着伊焉那挺拔而自信的背影，心中那点因既视感而产生的恍惚和担忧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衷的钦佩和释然。他意识到，眼前这位同伴，其内心的坚韧远超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