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宇在长安趣味阁里忙完,揉了揉额度,闭目养了下神。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跨过月亮门。一进后院,整个人像浸入了另一片天地。
廊下的灯笼晕开一团暖光,照见绣架前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一眼,承宇就认出来了——是方知许。
她拈针的姿势干脆利落,那不是许如梦的温婉,是属于另一个灵魂的精准。
他没作声,靠在廊柱上看她收完最后一针。
这具身体里住着的两个灵魂,总让他觉得这才是真正喜欢的她。
现代里,知许太理性和高冷了,他以前很多时候心里也渴望着她生活里多些温柔!
“前院的仗打完了?”方知许抬起头,淡淡地问道,听不出丝毫情感。
承宇苦笑着走近,在她身旁的石阶上坐下,保持着一个亲近又合适距离。
“赚钱的代价,就是永远别想清静。做生意就是三百六十五天,没几天能休息。”她一针见血。
承宇仰头望着被屋檐切割成方块的夜空,声音里透出少见的疲惫:“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拼了命地攒下这些钱财,就为了赌一个传说中的‘力钥’,值得吗?要是最后发现全是空忙一场?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抓住眼前的安稳?”
方知许的手指轻轻划过绣架上的绢面,上面是一只即将成形的鹤。她沉默了片刻,开口时声音冷若冰霜:“这确实是最疯狂的赌局。我们押上一切,赌一个可能不存在的东西。”
承宇的心往下沉了沉,等着她更冷酷的剖析。
没想到她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可是承宇,你以为我们现在就安稳了吗?得不到完全保障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没错,我们原来的世界也不是安乐窝吗!996的加班,还不完的房贷,还有那些戴着面具的应酬……”
她转过头,灯笼的光在她眼里跳动:“但是,至少在那里,我们流的每一滴汗都是为了自己。回去,我们要面对的是破产的一地鸡毛。富贵努力求,生死自己定。这种把命运攥在手心里的感觉,哪怕只有一天,不比现在提心吊胆的安稳强?”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挑开了承宇心底结痂的伤疤。那些挤在地铁里的早晨,那些陪笑应酬的夜晚,那些看着银行卡余额失眠的深夜——原来他害怕的是回去后继续的一地鸡毛。
方知许点醒了他,哪怕回去重新再来,也比这种不确定不安全的财富和安稳实在得多。
“至于程程……”方知许的声音忽然轻得像耳语,手指无意识地缠紧了丝线,“我们难道要让他看见一个被生活打趴下的父亲和母亲吗?我想让他记住的,是无论在哪里都能挣扎着站起来的父母。这份不肯认输的劲儿,就是我们能给他的最好的东西。”
这话说到了承宇心坎里。
承宇忽然明白了,他想要的不是大唐的荣华富贵,而是带着尊严回去的可能。
这时,许如梦的意识像是被这番话说动了,悄悄浮了上来。
她的眼神瞬间软得像春水:“承宇,你别难过,我们好好努力,程程会懂的,就算真的回不去,我们也是在为承程以后的世界铺平更多的路!”她强装若无其事说着,轻轻拍着承宇的肩膀。
承宇看着同一张脸上流转的两种神情——一边是淬过火的清醒,一边是浸过蜜的温柔。
他抿嘴死死盯着那张脸,像是要从这交叠的灵魂里汲取力量。
“我明白了。”他恢复了自信的语气,“刚才那片刻的迷茫,是我不该有的软弱。谢谢你,知许,骂醒了我。也谢谢你,如梦,一直在这里。”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像磨好的刀:“这里从来不是什么温柔乡,是我们杀回故乡的战场!攒下的每一文钱,经历的每一次凶险,都是为了能挺直腰板回去——而不是为了在这里苟且偷生!”
他深深望进那双此刻交织着理性与温情的眼睛:“不管前路多难,回去是我们唯一的目标。而你——”他的声音沉了沉,“不管此刻是知许在主导,还是如梦在支撑,你都是这条不归路上,我并肩作战的唯一。”
许如梦的脸颊飞起红晕,又怅然若失。
在方知许的意识深处,那道冰封的壁垒悄然裂开细纹。